嬴政比她高了很多,此刻正微微低头直视着郑芙。平日未仔细去看,现在郑芙才发现,他的模样与儿时相比,变了很多。
剑眉若刃,长眼如星,鼻梁高挺,嘴唇微抿,有致的轮廓将他凌厉的气质衬托得更加明显。最不可思议的是他的眼睛,深棕色的眼睛深邃得仿佛能收容下世间万物,好像罂粟一样蛊惑人心,又似天山白鹤一般高不可攀。
郑芙感觉面颊滚烫,满脸绯红,一只手放在桌案下不自觉地抓住衣袖,唇齿紧闭,她能很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心的声音。
因他而喜,为他而悲,想要时时刻刻都能看见他,待在他身边。不知她这样的感情,算是心悦吗?
郑芙移开视线,低眉垂眼地说道:“‘子衿’末尾有言‘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我对你大约如此,不知道算不算……”
嬴政起身,将她一把拉入怀中,郑芙慌了神,手足无措,呆呆地任由他抱着。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嬴政颇具磁性的声音自她额上传来。
郑芙羞得无地自容,连推带踢逃离嬴政的怀抱,退到距离他一丈开外的墙边,极其害怕地看着他:“你……你该不会要让我侍寝吧!”
嬴政颇难得地笑了起来,再次慢悠悠地接近她。
“我还未及笄,你不要乱来!”
无动于衷。
“你再走一步,我就喊了!”
恍若未闻。
“救唔……”
嬴政抬手捂住她的嘴,低下身子在她耳边幽幽一句:“若寡人非要让你侍寝,你难道反抗得了?”
郑芙拉下他的手,哭笑不得,连连求饶:“我再不敢触你的眉头了,放过我吧……”
他总是不苟言笑,一语惊人。当年把赵嘉吓个半死,现在又把她惊得够呛。
嬴政不再戏弄她,收回手不让她有压迫感,说道:“你还小,寡人舍不得。”
郑芙松了口气,嬴政霸道惯了,还好在这件事上没有强人所难。
“两年为期,寡人行完冠礼,你便是大秦王后。”
郑芙已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此时此刻,她只想安静地感受他带给她的感动与震撼。只因她认定了,便强压着不让感情流溢而出。他在关键时刻给予她会心一击,击破她对自己宿命的偏见,让心底那一潭泉水荡漾起波纹。直到这一刻,郑芙才知道她对他的心悦之意并非一星半点。
既是宿命,那她接受便是,路上二人同行,总归都不是孤家寡人。
于是乎,一刻钟后,二人还是来到了甘泉宫,但没有去东明殿,而是来了平阳殿。这个时候桃花尚未开放,平阳殿前是一派绿色景致。
嬴政带着郑芙进入平阳殿主殿,而后自一条通路绕到了旁边的偏殿,再往里走进入偏殿的寝室。里面的陈设与东明殿无太多不同,左不过是式样有别,且东明殿主色调为黑,而平阳殿中多些色彩。至床榻前,嬴政指了指旁边的玉璧。
原来此床榻两边分别放置着一圆一方两块玉璧。方形玉璧的线条无比流畅,洁白无瑕,没有一丝一毫的裂痕,也无雕饰的迹象。而圆形玉璧上面有很多裂纹,像是修补起来的一样,圆璧中间有一块凹进去的地方,裂纹更是密集。
不对,没有这么简单!若忽视掉那些瑕疵的裂纹,那这个凹坑的形状……
郑芙摘下脖子上的玄鸟玉坠,放入圆璧的凹槽,圆璧突然变得可以扭动,她轻轻一转,旁边的床榻慢慢升起,一条很宽敞的密道展现在二人的眼前。
“此路直通咸阳城东,仅历代秦王知晓。今后你若要暗中出宫,便从此路。”
原来他在很早之前将玉坠给她的同时,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牵系在了她身上。假如有朝一日她背叛了他,那嬴政这样的举动无疑会把自己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要知道若有一日咸阳宫被攻陷,这是他唯一的生路。到底要多少信任,才能让她知晓这样的君王机密?
“我郑言蹊,此生此世,伴随嬴政,无关贫富,无论生死。”
嬴政抚摸她额上的头发:“看在你说话甚好听的份上,寡人就不追究你直呼君王名讳的罪责了。”
那之后,郑芙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也敢于接触自己的内心了。或许她还没有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男女之情,但她确定,这一辈子,除了嬴政,她不会愿意嫁给任何人。
二人回到东明殿,正巧碰上急急赶来的蒙毅。如今他已是个十六岁文武双全的少年,成为了嬴政的首席侍卫,常伴君王身侧,商议政事,不再是当年那个跟在李钰身边的调皮孩子了。
见二人前来,蒙毅作揖行礼,面色凝重。郑芙从未见过他这般惊慌的模样,想必是出了大事。嬴政自然也看出来了,问:“何事?”
“事有三。其一,吕府门客有近三成遭人下毒,昏迷不醒。”
“其二,城中兴起流言,说大王是……吕氏血脉。”
蒙毅单膝跪下。
“其三,长安君于屯留叛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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