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婶子从袖里搜出一张黄纸摔在地上,没好气,“上头写的全是通州话,芸伢子、狗也癫、呲蜜……你看看,全是些鬼才看得懂的话!还叫我们依着做出来。我说三夫人别太忙才是,老太太随口那么一说,未必真想吃。寿辰才是头等大事,等办完咯,主子满意咯,我们才能松口气,三夫人这叫什么,这叫诚心不让人安安生生做事。”
赵婶子越说越大声,蜡黄脸在旁笑,“嘴上没把门了不是!小心点,常说人小鬼大啊。”说完,她用下巴指了指我。
“你也太小心,她不过就是个黄毛丫头,听到就听到又能怎样,还能四处说去?”赵婶子道。
蜡黄脸凑到赵婶子耳朵边,两人叽里咕噜几句,赵婶子大笑,口沫横飞,“还有这事,瞅瞅,我说的准不准?小妮子中看不中用,不然怎么会被丢在梨香院里不管不问。”
两人又笑了一阵,蜡黄脸才捡起地上的黄纸塞给我。
我接过一瞧,上头用细笔工楷洋洋洒洒写的是通州小吃芸豆卷的制作办法。
芸伢子指的是用糖浆浸泡过的芸豆,呲蜜是野蜂蜜,狗也癫则是陈皮,不止用料,上面连烹制手法也是用通州茂县话写的。
她们看不明白,才叫我来翻译。要来纸笔,我就在擦得一点油星没有的厨台上译写。
“字还挺俊。”
“大概是读过书,长得这么漂亮,不如给我狗儿做媳妇。”
“呸,别说那屋看不上的人,就连剩的菜也没你家狗儿一口的份。”
“没听嘴里出过半个字,是不是哑巴?”
“穷人家养的女儿没见过世间,一朝来到这里,胆子落在老家,不敢说话也是有的。”
……
两个婶子一左一右,就差贴着我的脸,你一言我一语,从头一个字看到最后一个字,直至落笔。
芸豆卷要做得地道松软,除了豆要晒过,面要醒发两次外,还非要在里头加上一点盐,中和甜度。
赵婶子按原方子做了一次,略尝了尝,又按照我说的办法做了一次。结果两人吃了半蒸笼的芸豆卷,打着此起彼伏的饱嗝叫我回去。
回到梨香院已经是深夜,同院丫鬟们按时睡下,全院黑漆漆,独我的暂住的屋中还有一点烛光。
小环一直在等着我没睡,我已是哈欠连连沾床就能睡着,匆匆梳洗后立刻躺下,迷迷糊糊听见小环说:“小姐,温家的饭菜特别好吃。”
我嗯了声。
“温家的被褥特别暖和,还香香的。”
“温家真好啊。”
……
她叽叽呱呱列出温家七八个优点,我的困意一而再,三而竭。
无奈翻了个身,黑暗里问:“小环你到底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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