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她，说：“没有用的，你也知道当今官家的性子，既然已答应了的，哪肯你再反悔？”

我长叹了一声：“既是如此，请殿下允许臣妾也随队一起去。”

康王一惊，说：“这怎么行？”

我原以为不仅康王会反对，王妃也一定会激烈抗拒，没想到王妃含泪望了我一眼，说：“妹妹你去也好，替我好好看顾着王爷些。”

我说：“殿下，臣妾此去，并非单单为了宋金和谈，却是也有一桩私事要求殿下恩典。”

“你只管说。”

“臣妾的母亲出生临安，求此行将臣母一并带去，好顺路送她回娘家。”

康王微微沉吟，道：“好吧，你既然不辞辛苦为国赴约，这个顺水人情本宫也做得起。”

赵氏和晚香并不明白我心中的计较，她们都是柔弱的妇孺，只听话的跟着大部队上路了。

经过磁州（今河北磁县）时，一个小小的州官忽然上前恭迎，他向康王行过礼后，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殿下，不要去金营送死了，不值当！”

他的话如此直白，把当场的人都震晕了。许久，副使王云喝道：“宗泽，不许胡言乱语，蛊惑人心！”

我一听到宗泽的名字，就知道这位“金华火腿”的创造者要来劝驾，正是脱离苦海的好机会。

康王一时不知所措，过了一会，脸上竟无半分生气，只淡淡地道：“无知小吏，莫要肆意胡说！”恰在此时，李荣忽然手捧蜡丸上前，低声说：“殿下，京城的泣血密报。”

康王把蜡丸轻轻夹起，慢慢悬于火折子之上，蜡丸倏忽即化。他久经战事，早已不惮火热灼烧之苦，打开来看，却只看了几行，脸色大变。

一旁的王云，宗泽，李荣，何叶，王吉英、赵氏诸人皆问：“如何？”

他缓缓将纸团捏成扁条，牢牢的攥在手心，恶狠狠的说道：“金国已于数日前攻破开封城，掠去徽、钦二帝及大量财物，官民女眷被抵押给金国，连同宫廷后妃、宗室贵戚、大臣以及教坊乐工、技艺工匠、法驾、仪仗、冠服、礼器、天文仪器、珍宝玩物，皆押送北方，汴京城中被掳掠一空。”

赵氏听了不由得惊呼道：“官民女眷也被抵押给金国？”她拉住我的袖子说：“闺女，幸好你把我们带了出来，不然我和晚香都难逃此劫。”

我正要安慰她，忽听康王继续咬牙切齿地说道：“后宫妃嫔、帝姬资质柔弱，大多遭到金兵的调戏，皇兄的爱妃王婉容被金将强行索去，茂德帝姬被完颜宗望所占。茂德姐姐初始不允，金国诸将竟然诱姬至寨，骗饮狂药，茂德姐姐无力抗拒，这才委婉顺从------”众人听到这里，尽皆失声痛哭。大臣们心知自己留守在汴梁的妻女遭遇必定不堪，他们千辛万苦豁出命去讲和，所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局。

宣和年间，徽宗与蔡京打得火热，他的子女多与蔡京子女通婚。茂德帝姬便是蔡家的一位儿媳妇，赵氏虽非她的婆母，但与她也算得上是亲戚，听到这里不觉泪流满面。

傍晚，康王望着远处天边极绚烂的晚霞，忍不住长叹。我走到他身边，也叹了口气：“不该发生的终究是发生了。”

康王凄然道：“我何尝不知这次去是自投罗网，我何尝不知这次去是有去无回。可我总报着一丝希望，希望拼着自己一条命去换得母妃的荣宠，父皇的重视，让他知道在众多的儿子中，默默无闻的我，才是最优秀的！”

他见我默不作声，越发声泪俱下：“人算不如天算，我却未料到，这样害苦了母妃和柔儿！你知道么，母妃和柔儿早已被金将虏去，不知所踪！”

我心生同情，走过去用手轻抚康王背脊，柔声说道：“殿下，往事不可追，咱们只有保存实力，打败金兵，才有资本让贤妃娘娘和邢姐姐回来。”

康王抹去脸上的泪痕，说道：“谈何容易，刚才我看王云的样子，似是仍要我去金营。”

我想了想说：“我们可以利用当地官民，他们想的可和王云不一样。人多力量大，王云可拦不住他们。”

恰在此时，营地外人声鼎沸。我们循声而去，却见王云正挥着马鞭朝围着他的百姓们脸上头上抽去，口里还骂着：“兀那贱民，竟敢拦阻官队，活的不耐烦了！”

为首的一个老苍头叫道：“汴梁城早被攻陷了，皇帝和亲王无一幸免，你还要让康王去送死，是何居心？”

“对，是何居心？乡亲们，我们打死这个大蠹虫！”

“打死这个大蠹虫！”

王云激起了民愤，不到一刻钟，被百姓们活活打死了。宗泽在一旁一言不发，袖手旁观。康王虽然讨厌王云一路监视，但眼见官员如此轻易被杀，不由得打内心升起一股唇亡齿寒的感觉。他环视百姓们愤怒的脸，宗泽无谓的表情，李荣他们惊呆的眼神，忽觉脑中天旋地转，仰头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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