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满出师后,晴方凭着记忆又回到了自己从前的家。虽说阿玛当年狠心将自己卖给了别人,但是这个小院却时常出现在晴方的梦境之中,在他的梦里,一切还是当初的模样,端庄娴静的额娘梳着旗头,簪着一朵娇艳的牡丹花,正坐在廊上绣花,绕在她身旁跑来跑去的似是幼年的自己,而廊下正在逗弄画眉鸟的正是自己的阿玛。多么温馨宁静的一副图画啊,可惜它只能永久的留存在梦境之中了。
晴方家的小院早已更换了主人,从周边的邻居那里得知,他阿玛在卖了孩子的第三年吃醉了酒倒卧在了那一年北平城最大的一场冬雪里,等第二天人们发现他的时候人已经冻的跟石头一样僵硬了。因为没人愿意花钱安葬他,所以他被扫雪的人用板车拉到了郊外的荒滩上,尸首被野狗拆着吃光了。
对于阿玛的结局,晴方没有喜与悲的感觉,他就像听别人的故事一样平静,心里甚至连一丁点波澜都没有。
晴方自由了,他不再受制于班子里的各种规矩,可以唱自己喜欢的戏,演自己愿意演的角色,拿自己该拿的包银。晴方做为红角儿,包银不菲,他本可以像他的师兄骆月明一样自己组班子唱戏,买宽大的宅子,穿考究的衣衫,享受他本该享受的一切。可是,晴方却与旁人不同,他并没有组自己的戏班子,因为他自幼不喜欢张罗,实在没有兴趣去管那一大摊子的杂事,虽然那样会挣的比现在还多。他也没有花钱去购置一所像模象样的宅子,他在贫民居住的小胡同里买下了这两间简陋的居室,做为自己的安身之所。这让梨园行的众人都十分的不解,做为一名红角儿,他的包银足够让他过奢华的生活,可为什么他偏偏要像个苦行僧一样过如此清苦的日子呢,众人实在难以理解。面对众人的疑惑,晴方并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有他自己明白,他的钱还有更多的用场。
晴方的日子过的一点都不似一个红角儿,他的钱大都捐给了慈济会,去救助那些因饥荒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人。平日里,只要在街头碰见乞讨的老弱妇孺他都会解囊相助,锁头就是他从一个拐子手里解救下来的孩子,因孩子的父母已经亡故,因此就跟着晴方生活,白天去学堂念书,晚上有戏时就跟着他去剧院帮忙。
晴方虽说散尽家财做了许多旁人认为不值得不应该做的傻事,但是晴方自己的心却是快活的,因为这些事都是他
心中的那个人当年想做却没有机会做的事。
晴方讲完了自己的故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见碧君正满是同情的看着自己,晴方打起精神,笑着说:“是不是觉得我挺可怜的。”
碧君摇了摇头,她充满敬佩的说道:“白大哥,我不可怜你,我敬佩你,我也敬佩她。”碧君说着,眼睛看向了墙上的那幅画。
晴方也随着碧君的目光将头转向那幅自己曾端详了无数次的画,心中泛起阵阵的涟漪。
那天从晴方家里出来,碧君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心想:自己总抱怨老天对自己不公,可是比起晴方和熙莹来,我那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就在碧君为晴方和熙莹感伤的时候,子声也正和母亲在家里的书房生着气。
子声的母亲邹大环前几日听回娘家的大女儿讲了晚秋和子声赏梅花的事,心里很是高兴。那闺女她在大女儿家是见过几次的,论模样论品性论家世都和子声十分般配,况且还有一条也让大环特别的称心,那就是晚秋她虽说出身梨园之家,但是不会唱戏。大环虽说自己的丈夫和儿子都是唱戏的,但是她却顶顶瞧不上那些唱戏的女孩子,在她眼里,女人就要安守本分,抛头露面那是老爷们的事情,一个整日在台子上唱戏的女孩子定然是狐狸精,是不会安安分分的守在家里相夫教子的,她才不要这样的女孩子做自己家的儿媳妇,她定然要给子声找一个安分贤惠的姑娘,这个王晚秋就再合适不过了。
可是当大环听大女儿说子声压根就没看中人家闺女后,心里立刻就冒起火来。这个儿子跟他爹一样都不让人省心,眼瞅着二十四岁的人了,给他张罗了那么多的好姑娘,可他偏偏一概不见,一个不想,再由着他的性子去那还了得。于是,她觉得无论如何要将晚秋娶进闫家的门,不能再放任不管了。
大环走进子声书房的时候,子声正在案前专注的画画,他见母亲走进了房门,连忙放下笔走过来将母亲扶到椅子上坐下。大环看见子声方才在纸上画的是一枝梅花,心里想:我正要与你说梅花的事情,你正巧在画它,那正好不用我多费口舌了。
大环笑着对儿子说:“平儿啊,你这梅花画的好是好,我瞅着怎么就少了两只成双的喜鹊啊,显得有些过于冷清了。”
子声笑了一笑,说:“妈,那喜鹊闹喳喳的,哪里有落雪的红梅清幽雅致啊,您不懂。”
“是,是,我不懂,这不有懂的,你瞅瞅好还是不好。”大环边说边将用手帕包着的那幅《落雪红梅》展开取了出来。
子声从母亲手里接过那幅窗花,仔细看了一番后突然想起,这正是上次在姐姐家赏梅时看过的那幅窗花。
大环见子声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忙慈爱的对儿子说道:“这窗花剪的怎么样?”
“剪的自然是好,又别致又精巧。”
“那这剪窗花的人呢,好还是不好?”
子声只顾看着窗花,随口对母亲说道:“也很好。”
听儿子如此说,大环心里一喜,她继续问道:“既然很好,那我就让你姐姐姐夫去保媒说给你做媳妇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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