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肃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心头荡起些微酸楚,他的长女凌鸢心灵手巧,才得具备,却偏偏只愿待在家中做绣活,及笄至今已两年,却还没个满意的亲事。
凌夫人用手绢拭了拭眼角的泪水,笑容未收,可抬眼却看见自己夫君正盯着人家姑娘出神,那满眼心疼的样子,她瞬间反应过来这又是想起自己闺女了,于是不着痕迹的向他那边挪了两步,用手肘轻轻撞了撞沉浸在自己心事里某位老父亲。
凌肃被夫人一撞,恍然惊觉此刻姑娘还跪着等他宣布礼成,连忙清了清嗓子念道:“笄礼成。”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主席上的白隐终于松了一口气,唇边勾起的笑意像是在宣布他完成了人生一大事。
本来笄礼还有取字的环节,但舅甥俩商讨过后,一致认为卿安便是对倾安更好的补充,索性就省去了这一环节。
白卿安穿着广袖深衣礼服,先拜谢了凌氏夫妇和两位道长,然后又郑重的谢过大师兄和秦艽,最后才走到白隐面前。
“师父……”她轻轻地喊了一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看着白隐眼里的欣慰之意,瞬间便湿了眼眶。
“安安,以后啊……”白隐的声音哽咽了,眼前这个是他从一个团团养起来的丫头啊,十余年了,如今好不容易养到了亭亭玉立的模样,却要离开白芨院,离开他了。
白卿安甩袖跪了下去,恭而敬之的向他行了个大礼,额头紧紧贴着手背,迟迟不愿起来,只背部的颤抖暗示着她泪流满面的状态。
白隐看了她半晌,重重叹了口气,然后俯身去扶。秦艽见状连忙过去搭了一把手,在扶起白卿安的瞬间塞了块手帕给她,等她稍稍整理好仪容后,才扶着她回房。
这一场及笄礼,虽地点有限,在青城山白芨院;虽人员有限,无父无母无兄弟姊妹;虽步骤有限,跳过了繁文缛节,只留取了最重要的加笄;但不可否认,这一场及笄礼,是白卿安目前的小半辈子里,最最重要、最最有形式感,也最最值得回忆的场景。
清元道长送了一部亲手抄的经书,清妄道长送的醍醐剑此时正缠于白卿安腰间,他们二位只笑着说了几句祝贺的话便离开白芨院,留了一方世外红尘地给他们折腾。
秦艽在厨房里忙碌着,未曾发觉门边靠着的人。
姜骜离抱臂靠在门边,双眼似是会说话一般,流转间恍若能勾去世间多情女子的三魂七魄,不过——他此刻对着的姑娘,可不是那多情人。
“秦艽姑娘及笄礼上的装扮,想必比小师妹要美得多吧?”
秦艽正在揉面的手一顿,随即勾了一个清淡的笑意,“我没有及笄礼,”然后转身看着门边的人,“秦艽有幸,未入烟花之地,承蒙师父不弃,教我把脉行针,护我于白芨院内,此生足矣。”
她的眸色黑沉沉的,此刻背光站在灶台边,神情郑重而庄严,一时间怼得姜骜离哑口无言。
秦艽也不管他,说完便又重新做起活来,只是心思却也不由得往他话里的情景想了去。
其实两年前她十五岁时,白隐曾问过她要不要办及笄礼,但当时她思虑甚久后便拒绝了。白卿安好歹有个亲舅舅,有凌氏夫妇和两位道长能来见礼加笄,她秦艽可是被抄家灭族的人,能有安稳日子就算上天垂怜了,又怎敢奢求这些俗礼?所以,等她生辰那日,他们师徒三人在院中置了一桌小菜,开了一坛蔷薇露,然后她自己挽了头发换了根讲究点的发簪,就算及笄了。
她按着模子,在面皮上按出梅花的形状,看着一个个小巧玲珑的花片,淡淡笑了笑,背对着门口还未离开的人问道:“大师兄可爱吃梅花汤饼?”
姜骜离本来还沉浸在刚才的惊讶中,忽闻这一句,连忙绽开了他风流倜傥的笑容,“爱,美人做的东西,就算不长梅花的模样,也定然是好吃的。”
“扑哧——哈哈哈哈哈哈——”
姜骜离没等来美人的回应,却等来了某个不解风情的大笑声,气得他黑了脸转身去看,却见已换了常服的小师妹正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笑得接不上气,姜骜离白了她一眼,心里默默道:不懂事的小妮子。
“安安,有事吗?”秦艽端着做好的春饼走到门边,她知道白卿安在笑什么,就连她自己也在不经意间染了几分笑意。
“咳咳,”白卿安笑得差点呛到自己,此刻见秦艽出来了,便也不再理会大师兄一会白眼一会满脸春风的变脸技能,只睁大眼睛看着秦艽问道:“今天吃什么呀?”
“春饼、柳叶韭、煿金煮玉、梅花汤饼、玉带羹还有山海兜。”秦艽缓步轻移,将春饼放到了石桌上,往日只有他们师徒吃饭时做的都是些家常小菜,今日既有贵客,又是白卿安的及笄礼,自然就在饭食上下了点功夫。
“哇——”某个小姑娘的眼睛都泛起了光,那表情,就像是几天几夜未曾吃到肉的恶狼似的,看得姜骜离牙疼。
“安安,我有好东西送你。”就在姜骜离忍不住想把那个臭丫头拎起来丢到一边时,凌暮商的出现及时阻止了这场意外的发生。
听到有好东西的白卿安提着裙子便跑了过去,也未曾管自己师兄快要吃人的表情,反正经过一天一夜的相处,她就算对姜骜离了解不深,也至少知道了他的一些习性,比如:对待美人永远春风和煦,搔首弄姿。
“什么呀?”
小院门口,少女扬着明媚的笑颜,满脸期待的看着她青梅竹马的玩伴。
凌暮商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她秀气的鼻子,宠溺的说道:“傻姑娘,才说有好东西就颠儿颠儿的跑过来,要是下了山,人家一定黄金就能把你骗走。”
“才不会呢,因为是你我才颠儿颠儿的跑过来的,”白卿安一掌拍在他的手臂上,瞪大眼睛的反驳道,“少废话,东西呢?”
凌暮商对着她恶霸山贼似的表情叹了口气,而后从怀中摸出一个匣子。
紫檀雕花的匣子里装着一对青玉耳坠和一支青玉簪,精致小巧的耳坠和古朴典雅的发簪,简单大方,却是完美的贴合了白卿安的气质。
“安安,一簪一珥……”凌暮商的声音里带着点紧张的感觉,他看着白卿安激动地将簪子和耳坠带上,然后笑意盈盈的看着他问:“好看吗?”
“好看。”
少年未曾表露的心意就此消弭在少女的笑颜里,此时他赠她的一簪一珥,不知能否换得日后相伴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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