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戛然而止,赵姬灰冷的眼睛迟滞一瞬,竟然“哈哈”笑了起来,她跑到内殿,翻出两个孩子的玩偶,自己逗乐起来。良久,才抱在怀里,声嘶力竭地崩溃痛哭。
刚跨出宫门的初宁听见赵姬的哭声,心头猛然一震,浑身骤然沉重得再也迈不出步伐。自己尚且如此,更何况嬴政?
命运何以荒唐如此?这一点,初宁想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答案。
翌日,秦王诏:太后纵容嫪毐惑乱宫闱以致朝野动荡,罪难宽恕,着令禁于雍城萯阳宫,永不再见。朝臣敢有为太后事进谏者,施以戮刑!
回到咸阳后,接连有大臣为赵姬进谏被残酷的处死,嬴政命人将他们的尸首挂在宫墙示众,引得内外震怖,质疑不断,但依旧挡不住有人义无反顾地进谏。
日头渐长,二十七具尸体很快腐烂,初宁从公宫中受教习礼回来,捂着鼻站在宫墙下打量这些被蒺藜缠绕的尸体,百感交集。
“王孙有礼。”身后传来礼拜,初宁回头乃是李斯,便道:“先生免礼。”
李斯颇为忧虑:“王孙怎在此驻足?这些不堪实在不该入眼。”
初宁轻笑道:“那日蕲年宫之乱,血腥残忍比这不堪百倍。这些人自以为此举是不畏生死直言敢谏,却不知道那些无辜牺牲了的兵将宫人有多可怜无望。”
“王孙受累了。”李斯顿了一顿,低声道:“可在下拙见,王上迟早宽释太后。”
初宁凝神注视李斯,他并不躲避初宁的锋利的眼神,而是弯腰伸手,请初宁先行。
“先生何出此言?”初宁边走边漫不经心地问。
李斯道:“众所周知王上是因宫闱丑事和嫪毐叛乱而怨恼太后,那王孙可否想过,哪一个是更为要紧的原因?”
初宁想也不想就道:“自然是叛乱。”当初嬴政知晓赵姬的丑事后虽然生气,但也没有想过要除掉他们,后来是密探来报嫪毐有意叛乱才开始着手应对的。
李斯点点头,话锋忽转,诚恳道:“在下受王孙提拔,恩情无以为报,故而就算是再难入耳的话,在下也必须告知王孙,还请王孙见谅。”
初宁沉吟着道:“愿闻其详。”
“昔日,王上年幼,太后与吕不韦代为掌管朝政,但秦国大权实则被祖太后与吕不韦把控,相互制衡不伤大雅。后来太后与吕不韦分道扬镳,扶持嫪毐揽权,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刚好两两牵制。可现在,太后大势已去,吕不韦因受牵连也是山河日下,朝中可就只剩祖太后了。”李斯观察着初宁的神情,试探道:“且王孙也即将为秦国王后,日后这秦国可是大半都在祖太后的掌握之中了。王上素有天下之志,如今亲政大权在握,焉能再容外戚干政?”
初宁一凛,瞬间五味陈杂。嬴政对赵姬的恨意是初宁亲眼所见,绝不会有假。但仔细思量李斯的话,的确中肯。嬴政的理智会让他控制住自己的恨意,而且他也绝对不会允许楚国外戚势力独自做大,所以他才愿意让父亲归国,但这后宫里却没有了牵制……
她扯了扯嘴角,打断李斯的话:“先生的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
李斯识相道:“王孙向来明辨是非纳谏如流,令人佩服,所以在下也愿王孙能走得更稳。”
初宁相信嬴政对自己的爱,但她更清楚嬴政对天下的渴望。国君的婚姻里哪里能全是儿女情长?她不由得自嘲,自己不是早就知道这些的吗?怎么心里还会阵阵发酸?看来还是执迷不悟的。
“先生是想让我去劝说王上?”初宁定一定神道:“难道先生也是受吕不韦所托?”
“非也!”李斯着意道:“但吕不韦四处求助,也确实来拜托过小人。”
初宁盈然一笑,李斯按下因惊惧而蹦蹦直跳的心,平静地说:“吕不韦虽然来日不多,但小人也曾在他门下,所以必须得还这个人情,故而答应帮忙周旋,还请王孙恕罪。”
初宁道:“先生知恩必报乃是有情有义,何罪之有?”
李斯恭谨道:“吕不韦言说太后虽势不如从前,但始终乃王上生母,必能安定一方使他人不敢妄动。王上深谋远虑,日后怒气消散,又岂会不知其中关键?所以小人想,既然结局都将如此,还不如王孙今日宽言几句,让王上将来能记得你的宽宏大量。”
初宁不禁沉吟,单靠着王上的宠爱,岂能在这权力倾轧,蒺藜乱缠的宫中走得长久安稳呢?所幸她也早已不是从前的自己了,宠爱、权势她都得要。
初宁颔首道:“先生果真心细如发,多谢先生指点。”
李斯松了口气:“王孙过誉,但此事也只有外人点明才行,小人已经寻到一位谏者,过几日他将会进谏王上,王孙只需提前从家事上让王上放宽些心便好。”
两人谈完,他们已经走过长长的宫道。初宁走后,李斯暗中感叹,不知何时连初宁也变得同王上一般喜怒无常不可琢磨了?他轻叹一声,忽然慌乱地抓起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浸出的细汗,初宁将来会是秦国的王后,自己又怎能还用从前的眼光看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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