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把汤底都干了后,终于用余光看到了白言。
他吃的很文雅,好像一根根不是泡面,而是意大利面,更文雅一点的形容,应该是天鹅羽毛之类的。她从没见谁会把泡面吃成这样。除非······
“你是不是不爱吃?”徐山打了个嗝,赶忙捂住了嘴巴。
白言放下了叉子连忙摆手,“我什么都吃不香。”
“吃不香?”徐山仔细品着这个词,陌生到需要去查一下文曲星。她不禁回忆起,他们第一次吃饭,白言好像也是这样,很寡淡。
“可能我总是自己吃饭的缘故。感觉没什么好吃的。”白言低声说完,又吃了几根。
他瘦弱的胳膊跟手里的叉子一样,徐山的眼睛滑到他的肩膀,又看到两边突出的棱角。
这个孩子经历了什么才会这样?为什么总会一个人吃饭?徐山的好奇脱口而出,她没有奢求听到答案,毕竟这也是很隐私的事,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姐弟,跟亲密没有任何关系。
“我妈在我三岁就离婚了,我记得我在夜晚被抱出了家门,有人在后面追我们,我在被子里被抢来抢去。”
白言的语气不带一丝起伏,好像在读一篇课文。他口中追他的人,应该是他的父亲。
“后来,我们离开了白家村,来到了市里,租了一间小开间,妈妈的花店没什么休息日,妈妈会交代隔壁邻居来给我送饭,他们送什么我就吃什么。”
徐山的眼睛有些模糊了,但她很快调整了表情,她可不想让白言察觉到异样的情绪,她最讨厌的同情,想必白言也不会喜欢。
“这就是我记忆中的饭,”白言深吸了一口气,抬头问道,“你的呢?”
“我的?”徐山最不想触碰的记忆被浸透了。医院的味道扑鼻而来,她拎着饭盒每一步都在祈祷,她在祈祷病房里是妈妈的笑脸,她在祈祷妈妈能有胃口吃掉这碗饭。
每每盼来的都是失望,难过。癌症的化疗让妈妈痛不欲生,腹部积水的也严重到没抽一次挺不了多久,饭,还哪里有心情吃?靠打营养液勉强维系着生命,就是妈妈的家常便饭。
妈妈见到徐山还是会硬挤出一个笑容,“妈妈吃不下,你吃了吧,吃完有力气给我送饭。”
病魔夺走了妈妈的一切,健康,美貌,希望,唯独高抬贵手留下了她的幽默。那是徐山视为珍宝的东西,听到妈妈还能开玩笑,徐山才感觉妈妈还在活着。
徐山会在妈妈有气无力的注视下狼吞虎咽的吃完整整一饭盒饭,然后跑出去唰干净饭盒,再跑到医院的后院晾干抹布。然后蹲在树根下放声大哭。
每日如此。
她会抱怨上天的不公,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的妈妈?她甚至会自私的想,为什么生病的不是徐小刚?
现在回忆起这些,徐山已经不会哭泣,她的眼泪在医院的后院已经流干了。
“我吃什么都很香,医院里的饭也好吃,我一人能把我妈的那份也吃了。”徐山轻松的说了这番话。
白言有点惊讶,但看看徐山空空如也的泡面碗,淡淡的笑了。
“能吃是福。”白言竟然说了一句姥姥辈才会说的话,然后突然端起泡面大口大口的都吃完了。
这回换徐山惊讶了,白言学着徐山的样子把汤都喝掉了。“很香。”他还是那样笑着,这个笑容很温暖,徐山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那段回忆让徐山重新想起了她的怨念,她环顾了一下被王姨布置好的新家,他徐小刚此刻正带着新婚妻子在度蜜月,心中的那句不满又冲上了心头,徐小刚凭什么幸福?
白言察觉到徐山情绪的不对,看着她问了一句“怎么了?”
徐山盯着白言看了很久,语气突然强硬的问道:“你不恨吗?”
白言的瞳孔放大了点,皱起了眉毛。
“你不恨吗?”徐山再次问道,“她把你丢在这个家里,这个不属于你的陌生的地方,让你吃着泡面,你不恨吗?”
白言的眼睛转了一下,摇摇头,然后起身丢掉了泡面碗,说了一句,“我先回屋了。”他试图躲避这种尴尬的气氛。
“白言,你别走。婚礼时我说的话我都记得,”徐山也站了起来。“还是那句话,你知道徐小刚是什么人吗你就敢让你妈嫁给他。”
白言没有说话,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屋里,留下徐山一个人尴尬的站在厨房里。
“抛弃癌症妻子,签下离婚协议。”白言的屋里传来大声朗读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脚步着,白言重新走回了厨房,手里拿着一张带有油渍的稿纸,一字一句的朗读着。
徐山万分惊讶,这个她塞进饭盒袋子里,企图破坏徐小刚美梦的八宗罪,怎么会在白言手里。
白言继续大声朗读着,字正腔圆。“嗜酒成性,酒后吐不出象牙。这是二宗罪。”
“好吃懒做,不思进取,这是三宗罪。”
“怠慢女儿,置其于破衣烂衫中,这是四宗罪。”
······
“打住,”徐山上前试图夺回稿纸,白言手一抬,徐山便够不着了,白言高高在上的看着她,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要不是这双眼睛很好看,徐山早就一口水吐上去了。对不起,好看在此刻并不管用,她还是没忍住吐了上去。
趁着白言擦脸的间隙,徐山一把抢回了这张稿纸,如今不仅多了油渍,还多了口水。
“我问你的问题有了答案了。”徐山哼了一声,“你是恨你妈的。”
白言继续擦着口水,不以为然的摇摇头。
“既然你知道徐小刚什么德行还不阻止她,你不是恨是什么?”
“生活里只有爱恨吗?”白言的语气透着冷漠,“你太极端了。”
白言的话活像一个成年的大人,不,他像一个完全不匹配的老者。他说的没错,徐山的生活里从来就只有爱恨黑白,从没有过中间地带,但她并不认可白言的话。
“别再做这么幼稚的事,下次,我就不会坐视不理了。”白言带着威胁的语气,好像一只捍卫自己母亲的秃鹰。
“如果我就要破坏他们呢?我倒要看看你如何阻止我。“徐山的眼睛对上了白言的目光,他的目光冷峻的可怕,像偶像剧里的杀手,转念一想又不太对,偶像剧里好像很少有杀手。
他看着徐山快要哭鼻子的表情,突然咧嘴一笑,冷峻的目光柔和了下来,“逗你玩呢,大人的事我们哪决定的了~”。
徐山再一次觉得这个笑容很阴森,她分不清他哪句真哪句假。她隐约想起那天饭店门口的对话,他说的后半句究竟是什么,什么事不要告诉王姨,是吸烟的事,还是什么?对了姑姑的红包呢,她分明记得最后一次见到是在白言的手上······
白言清秀的脸庞还在微笑着,那笑容却在提醒着徐山,她多了一个可怕的敌人,这个敌人不像徐小刚那般憨,也不像白鸽那样单纯美好,他有着不为人知的黑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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