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言依旧干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长高了一大截,足足比徐山高出一个头。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清秀的脸庞带着一丝忧郁。徐山很少见到谁把白衬衫穿的不像服务员的,他后脱脱像个雪白的鸽子。再看看自己,粉红色裙子活像个十二岁的智障。
他们碰面后都尴尬的笑着,徐山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开口便是“恭喜。”
白言先是一愣,也随口回应道:“恭喜。”
一旁的亲戚都被他俩逗笑了,“这两姐弟一定合得来。”他们自顾自的谈论着自己喜欢的别人家的故事,哪怕离谱的没边儿。
婚礼现场,音乐响起,白言站在王姨身边礼貌的微笑着,徐山站在小刚身边,低着头。她有一种感觉,他们两个像被上帝选中的小孩,上帝看他们缺爸少妈就随便安置了一个。
宴席座无缺席,都是双方的亲戚,朋友。大家纷纷祝福他们的新家庭,说他们就像天生的一家人。徐小刚的脸上挂着小伙子般的笑容,王姨更是乐开了花。
徐山在恍惚间把她看成了妈妈,她穿着老照片上的婚纱,头上戴着大红花,脸上施着粉黛,年轻的徐小刚拉着妈妈的手傻呵呵的笑着。
就像现在一样。
徐山只觉得鼻子一酸,她很想说点什么,她想告诉大家她不可能像他们祝福的那样幸福,如果连徐小刚都配拥有幸福,这个世界就太荒诞了。
本以为这场难耐的喜宴可以尽早结束,没想到徐小刚接下来的一番话让它变的不可收拾。
酒过三巡,徐小刚的好戏开场。他端着酒杯晃晃悠悠的走到了大家伙面前,脸到脖子红了半截,扯开了嗓子。“不好意思,我徐小刚······”话筒发出刺耳的“呲呲”声,许小刚不满的拍打了几下。
姑姑在下面坐不住了,挥着膀子招呼徐小刚下来,王姨和她的亲戚朋友却一脸期待的表情。他们当然不清楚,灌了酒的徐小刚说不出什么好话。
“我徐小刚,”他接着喊道,“我徐小刚有两个媳妇,”台下一片哗然,姑姑的脸都气绿了。
“上一个媳妇我徐小刚问心无愧,她在天堂保佑着我们。”
徐山的泪水已经没过了眼眸,她强忍着憋了回去。她拿起桌子上的杯子猛喝了几口。
“娶到这个媳妇是我三生有幸,我会用下半生对她好。”
徐山听到身边人的感概,在掌声和起哄声中王姨也被拉上了台,徐山拍着桌子猛的站了起来。
“卡擦”是玻璃碰撞地面的声音,它打断了吵杂的人声,也打断了徐山的气愤。
人群中走出两个骨瘦如骷髅的人,一个穿着不合时宜的脏衣服,另一个把脏衣服穿的板板正正。
“大舅小舅?”徐山差点喊出声。
“谁让他们来的?”大姑急的左右转圈,甩着她的藕荷色纱巾提醒徐小刚。
穿戴整齐的大舅距离徐小刚几步的位置停了下来,他的鼻子上家架着一副眼镜,活像一个文人墨客。
“姐夫”他微微一笑,这一笑把徐小刚看呆了。他的眼睛瞪得比牛还大,像看死人复活了的表情看着他。
“有了新欢就忘了我们了?”旁边的小舅嗷唠一嗓子,把徐小刚惊的猛的抬起头。
“是我的小叔子们啊,你们怎么来了。”徐小刚马上陪着笑,还不忘推了王姨一把,让她先离开这。
“嘘斯文点,”大舅对着小舅说道,并推了推他的眼镜。
“近视了?”
“老花。”
“早了点。”
“甭废话。”小舅又是一嗓子。
“斯文,斯文。我们今儿是干嘛来了。”大舅笑着问小舅。
小舅猛一拍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随礼。”
“不用不用。”徐小刚连连摆手,“你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你还知道我们不好过啊?”小舅咬牙切齿的说道,好像要把徐小刚咬烂。
大舅拦住了小舅,上前一步,拿过徐小刚手里的话筒,对着满脸疑惑的宾客说道,“欢迎大家参加我姐夫的婚礼,我姐夫是个有情有义的大好人,大家对这种人就要慷慨大方,这个红包呢?”大舅看了眼徐小刚,徐小刚看了眼随时准备撒疯的小舅。无奈的点了点头。
“这红包呢”大舅接着说道,还不忘跟大家行个礼“我们就代收了,他欠我们的。”
台下一片哗然,有些认识大舅小舅的人互相咬着耳朵。大姑气的说不出话,还要陪笑脸安慰着王姨。徐山倒是看乐了。
自从妈妈去世后,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大舅小舅,姥家重男轻女严重,妈妈生病他们没拿什么钱,大舅小舅一个好赌一个好喝,据说姥爷的棺材本都被他们分掉了。妈妈去世后他们也没管过徐山。
徐山对他们没什么感情,但大舅小舅让徐小刚如此下不来台,倒是合了她的意。她本想继续看热闹,却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火烧,恶心感走到了嗓子眼。她捂着嘴冲出了门,在饭店后院的垃圾桶处干呕了起来。
一包纸巾递到她面前。“想不到你还会喝酒。”这是一个没有温度的声音。徐山尴尬的接过了纸巾,抬头看见白言带着微笑的脸。
“想不到你还会抽烟。”白言尽量遮掩着,但身后还是飘出淼淼雾气。
白言耸了耸肩,两边肩膀的骨头更加突出,他把手从身后拿出来,一根燃烧殆尽的香烟夹在修长的手指上。他深吸了一下,冲着反方向吐出一大口,抬手弹走了烟头,不偏不倚的落入垃圾桶里。娴熟的动作跟他的年纪非常不匹配。见徐山看的慌了神,他在她眼前晃晃手,脸上挂着微笑。
这个微笑跟婚礼上的王姨一摸一样,徐山终于忍不住了。
“你们就这么高兴吗?”
“诶?”白言不笑了,他歪着头看着徐山。
“你知道我爸是什么人吗就敢让你妈嫁给他,徐小刚,臭名昭著的徐小刚,缩头乌龟徐小刚!真以为他会给你们一个家?”徐山滔滔不绝的说了很多,后面的话她自己就记不清了。
酒劲儿越来越上头,徐山感觉白言离她很远,他好像冷冷的应了一句,“不要告诉我妈······”后面的话她听不清楚了。
在她迷迷糊糊的时候,撞上了刚刚走出来的大舅小舅,他们俩浑身上下的口袋都被红包撑破了,看来这趟是满载而归。
其实徐小刚在法律上不欠他们什么,但他能乖乖交出红包,看来他清楚他亏欠了什么。
路过徐山的时候,大舅停了下来,他摸摸徐山的头,徐山顿然酒醒了一半,大舅的眼睛渐渐湿润了,他从胸口袋拿出手绢在眼角点了点。然后又从兜里胡乱摸出两个红包,把厚一点的那个放了回去。“买点书本啥的,好好学习。”
“好好学习“一旁的小舅喝的满脸绯红,他晃晃悠悠的路都走不清,“徐山,我告诉你,别学你爸喝酒。毛病!”话没说完他就被大舅拉着上了一辆面包车。
徐山拿着红包的手僵硬了,她能感受到白言的注视。
“姐”
徐山被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难道狗血的姐弟相认要在今天上演了,果然同情会让人想动感情吧。她不好意思又带着吃惊的眼神抬头看着白言,白言却看着她手里的红包。那上面清晰的写着一个藕荷色大字:“姐。”
徐山松了一口气,她可没有准备好做谁的姐。
饭店里的气氛再次到达了高潮,歌声欢闹声冲破了大门。大门外,上帝选中的孩子被遗弃在这里。他们已经长大了,但还跟小时候一样,被拉扯着走出一个家庭,又被拉扯着进入一个家庭,没人过问他们愿不愿意。
被上帝选中的孩子,不得不学会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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