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天津七年了,冯欣然几经冷暖,阅人无数,有了一些积蓄,也交了一些朋友。但是,冯欣然却从来没有回过家。冯老六在报销火车票的前提下来过几回,有一次还带上了冯欣然她妈。她妈一下火车就跟冯欣然抱怨冯老六跟邻村寡妇那点破事,冯欣然知道自己能力不及,根本解决不了宁夏南部山区的三角恋问题。可她是真心可怜自己的妈,所以她能做的就是自己不像妈那样一生都在无力的挣扎,她要自己活出个样来,让早已绝望的母亲看见一丝丝希望。
冯欣然这种处理亲情的方式,在她的家乡传为佳话,人们闲聊的主题就是冯菊花这个忘恩负义不忠不孝的兔崽子。“冯菊花在外面挣了钱连家都不认得了。冯菊花挣了大钱也不接她那苦命的妈跟她一块儿享福去。冯菊花在外面做小姐,才没脸回家。冯菊花她妈投奔她去,她拿着铁锨把她妈轰了出来……”乡亲们造谣水平也是本土化的,他们并不知道,冯菊花家里根本没有铁锨。
冯欣然她妈那次来天津,是打定主意不回去了。冯欣然坚决不同意,她知道跟她妈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只好来硬的,就是一句话,你得回去。最后她连哄带骗把妈妈送上了火车,火车刚开动,冯欣然就抱着站台上的水泥柱子哇哇大哭。
冯欣然很明白,她这个妈来天津不是来跟她相依为命的,是来要她的命的。她妈苦了一辈子,也怨了一辈子,说起冯老六的种种劣迹,那真是生动形象,图文并茂,连哭带唱。她妈的心理早就扭曲了,冯欣然知道自己不是鲁迅,不能承担起改造国民性的大任,连自己的妈也改进不了分毫。冯欣然总是想起那句话——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她爹她妈,她们村里的叔叔大爷婶子大娘,他们的心早已死了,她救不活,她只能做好自己,做一个今朝的风流人物,活出尊严,活出色彩,给他们那些行尸走肉们看看。当然,冯欣然也知道,他们也看不明白,只会多骂几句“冯菊花那个小兔崽子”。
冯欣然曾经给家里寄过钱,可是钱到了她妈手里,她妈一个五十多岁的家庭妇女,拿了钱直奔村里的小赌场,1000块的天文数字,一个上午就归零了。冯欣然知道这事以后,再也没给家里寄过钱,而是在冯老六来天津的时候,把钱塞到冯老六手里,还得嘱咐冯老六别给邻村的寡妇花,更别让她自己的妈见到一毛钱。冯欣然心里清楚,前一句是白说的,后一句冯老六会坚决执行。冯欣然宁可他爹花她的钱给邻村寡妇买衣裳,也不让自己的妈见着一毛钱。有这样的觉悟,冯欣然觉得自己可以青史留名了。
冯欣然自己呢,从广告公司的底层小销售做起,一路跌跌撞撞,起起伏伏,终于成了一家食品厂的底层小销售。食品厂是生产牛肉干的,有一天早晨进厂,风向突然转了,一股浓郁的牛肉味照着冯欣然撞了过来。冯欣然吓得惊出了一身冷汗,多年奋斗后,她又闻到了诱惑的饭香,她又回到了原点!冯欣然直奔人事科辞职走人。她考虑再三,不能在这样恶性循环下去,她要创业。凭着自己的一点积蓄,冯欣然开起了网店。销售了那么多东西,至少进货渠道是不用发愁的。从开始想起什么卖什么到后来专卖宠物用品,冯欣然的生意有了固定的客户群,冯欣然的生活终于稳定下来。
冯欣然在家中养了几只小白猫和小白狗,专门做她试用新品的小白鼠。小白猫和小白狗们义务尝新,自然身份尊贵,连冯老六来了,也得对他们点头哈腰、恭敬有加。冯老六可是会算账的,他知道被猫爷狗爷随便挠一下,就得打几百块钱的防疫针,因此,冯老六每次来天津,还得给猫狗们带些家乡土特产,还有邻村寡妇给做的干面馍馍。但每次见到这些猫狗,冯老六就会更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的宝贝闺女是肯定嫁不出去了。
冯欣然发誓此生都要与这些猫狗为伴了。她对婚姻的抵制和恐惧已经渗透到了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里。她走马灯似的换男朋友,却禁止自己付出真心;她冷眼旁观乔丽丽、陈岚她们的婚姻围城,还自封为婚姻专家,犀利点评,从不点赞;她痛恨第三者,对出轨事件具有猫一样的敏感和狗一样的嗅觉,只要发现男朋友有一丝违禁迹象,轻则立刻拉黑,绝不手软,重则直捣匪巢,杀他个片甲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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