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听薛沄这么问,先是一愣,随后摇了摇头,脸上还挂着微笑,并无半点阴霾怨愤:“不,他们……他们其实没有做错什么。就像是我知道那个元彻不是好人所以坚持不肯叩拜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一样,在他们心里,元彻就是造福了许多人值得仰望的真君,他们维护他崇敬他也没有错。我们都是在做自己心里认为对的事情,只是……只是因为知道的东西多少的差别,我们眼里的对错是不一样的而已。其实……其实说起来,反而是我应该觉得惭愧一些。我知道真相,我觉得我坚持的才是对的,可是我没有办法告诉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做,我眼里是错的事情,却不阻止。说起来,我这样的,才不能叫做‘朋友’吧?所以……我哪有什么立场怪他们呢?”
这些天相处下来,薛沄知道温宁性子很好,但这会儿听他这么说却还是忍不住一愣。这个少年的心性,比她以为的还要纯澈。
“温宁说的是。”萧珞笑眯眯地看着略有点儿低沉的温宁道:“你没有错,你的那些小伙伴们,还有这九州大陆上的许多人,也都没有错,这件事上错的,是真正为恶欺瞒世人的罪魁祸首。”
“不错。”薛沄也点了点头,想到那元彻,想到冯家,想到上官家,忍不住攥紧了自己的手掌,眼光远远放开落在天边,一字一顿:“总有一天,他们的恶行会为九州所知,为世人唾弃,总有一天……像你一样的人,还有更多在这个谎言中受伤的人,可以不必再压抑,不必再躲藏……总有一天。”
温宁看着大亮天光下,石桌前腰背挺得笔直的薛沄,仿佛能从她的眼底,看到她口中所说的那番景象。
“……嗯!”
……
温宁带着离别的不舍和对未来的期盼离开小院之后,萧珞和薛沄两个重新坐回桌前,仔细看过又小心地收好了温宁留下的礼物,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温宁真的是我见过……最温柔也最宽和的孩子了。”薛沄感叹着:“当得,一片赤子之心。”
听到那四个字,萧珞恍惚了一下,脖颈之间从小便戴着的吊坠仿佛微微一热,眼神也渐渐飘远,忍不住开口低声喃喃:“……赤子之心……”
薛沄察觉到他的异样,伸出手轻扯了一下他的袖口:“萧珞?怎么了?”
萧珞回过神来,冲薛沄安抚地笑了笑:“突然想起似乎以前听过的……一段话,只是,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在哪儿,又是听谁说的了。”
“哦?什么话?”
“赤子之心。”萧珞勾了勾嘴角:“仿佛……听谁说过,所谓赤子之心,该是经过困苦,历过荆棘,看遍世间阴暗之后,仍能以纯澈而热烈的心,面向未来,坦然一切。”
薛沄听后,沉默半晌,缓缓点了点头:“……说得真好。”
“……嗯。”
“真想……认识认识说过这话的那位前辈。”
萧珞微微一怔:“前辈?”
“不是么?”薛沄看过来:“我是觉着,能说出这样通透又睿智的话的,必是有过许多经历,见过诸多世情之后的……前辈。”
萧珞笑了笑,细细回想了一番,还是放弃:“可惜,我想不起来是谁说的了。”
薛沄耸了耸肩:“没关系,像刚才温宁说的,要靠缘分嘛!说不定……将来我们会有机会见到的。”
萧珞点了点头:“也对。”
“温宁……”薛沄想到刚才离开的少年,笑了笑:“这样的年纪,就有这样的心性和思想,真的很难得。说来惭愧,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是个在父亲薛钰的庇护娇宠之下,无忧无虑天真稚嫩的大小姐。
萧珞看了一眼温宁,见她微微蹙起眉头,眨了眨眼开口道:“别的不说,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有一点是绝对可以赢了他的。”
“啊?是什么?”
“嗯……”萧珞的目光在石桌桌面上几乎空了的碗碟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薛沄脸上,在说出那句话后十分利落地起身就跑:“你当年可比他能吃多了,一人吃一桌子不在话下!”
很快,小院里响起薛沄气急败坏的声音:
“萧!珞!你给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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