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蟠扶着兰泽离开了纪念堂。
本来兰泽还想等到人少,摸一把张荷影像下真实存在的那副雕塑,再仔细看看她脚下底座上的碑文。
不知何时开始,他发现自己看不清了。
泪水会糊住眼睛,这说明自己还很年轻。
看过豆子打拳之后,他又看到了其他儿女。
小米的影像,是给师弟师妹上课的情景。他在太空城大学留校任教,飞行控制计算组的工作只是兼职。
兰泽以前从未真正关心过他,也没看到过他上课。这个儿子在地球的时间最短。现在他才知道,小米除了爱做饭,应该也有着清晰的人生规划。
另外这孩子是真帅。身影一弹出来,就吸引了参观者的视线。
张蟠差点把他认成现在的末末。但小米比末末文雅多了。
之后。两个大女儿素素和绣绣戴上中学治安队的袖标宣誓。严肃认真极了。
还有读研之前做哲学论文答辩的张一点。嘴角挂着自信的微笑,谁也不懂的事情讲得六得很。
……
兰泽自始至终不知道主祭人念诵的祭文说了什么。他只知道纪念堂里闹鬼,所有死在地球外面的神州人灵魂都跑了出来,展示他们生前最优美的瞬间。
筹办委员会的人,也算有心了。
卫妖精从张蟠手里接过了兰泽,擦了擦他的脸。
“小兰乖,不哭。”
“走开,臭老头子。”兰泽瞟了他一眼,“我要大美女。”
卫妖精哭笑不得:“这是你前妻的底盘,你胆子倒不小。”
“哼,有本事她跳下那个台子啊。”
这种事也能发生……可就真闹鬼了。
兰泽坐了一会,从前尘手里接过热毛巾。擦了脸,叹了口气:“她连我的梦里都不来。”
博物馆里一片热闹景象。生与死本来就是生命世界的两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逆天者死去,也是为了活下来的人走得更远,飞得更高。
奉献与牺牲,无非动物本能。人的这种本能,却范围尤为广大。有时可以超出血缘与种族,为了共同理想而奋斗。
自私与无私的人类本能,在群体生活中交错,才产生了文明与历史。
从学校小镇来的孩子,年纪小的并没有进入纪念堂,他们一直在外面的开阔大厅里乖乖地看转播。
仪式结束后,所有孩子暂时解散。到处都能听到他们的欢叫声。
在神州的教育制度下面,原先老太空城的孩子们变得活泼了起来。看起来和地面上的神州孩子没什么不同。
社会抚养下的孩子们,依然有父母,却断开了与父母的“传承”联系。
自古以来,可以传承的东西除了钱财,还有身份、地位、行业,甚至还有许多不传之秘。当然,归根结底传承的是等级社会中的阶级身份。酋长的儿子依靠高贵血脉继承酋长之位,医生的孩子凭借家学渊源继续行医,穷光蛋的孩子……穷光蛋没有孩子。酋长大位只有那么一个,一百个儿子中九十九个不过成为“普通”的富人。富人再多生几个,混得不好的后代继续“一代不如一代”,挣扎沦落就成为了新的穷光蛋。
在神州制度下面,所有孩子拥有相同的起点。
孩子对于父母来说是累赘。这是个分工合作的社会,每个人有自己的职责。各行各业专注于本职工作,对自己孩子经常有心无力。宇宙时代的地外工作者,甚至常年不在地球,就更是如此了。
但对神州来说,他们是宝贵的下一代人口资源。
他们不是某一个人的孩子,而是神州文明的未来传承者。
表面上看起来,一个人从长辈那里得到的传承,只有基因。要靠自己的聪明才智,闯出一条人生路来。
实际上,神州在他们身上灌注了长辈能给的一切。
中午的时候,兰泽的几十个孙子,要请他吃饭。他们是在学校有工作的人了。身份手环的账户早就不是空的。
这事张尘帮不上忙。他的钱在自己身上。前尘只是个人形智慧装置,当然身无分文。张蟠也傻眼。虽然他有大学生补贴,一问之下,竟然只抵得上这帮人打工挣的一个零头。在餐厅的价格面前,他连分摊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跟着蹭饭。
“在学校打工这么挣钱的吗?”张蟠简直不想回地球了。
“这涉及到运输成本的问题。天上的东西都贵。而服务行业都在下游,收入水涨船高呗。”当年的好朋友回答他。
所有同伴都换了好看的脸。张蟠能和记忆中的人对得上号,但总有点不习惯。
“你知道得还挺多?”
“我在学经济学原理。”
“你们开了这个课?”
“不是,自己看着玩的。”
只有神州的孩子才这么乱学。也有高质量的学习资源就放在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
教育系统的资料库保证了,感官刺激距离未成年人远远的。
这些年来,越来越多的优秀少年留在学校小镇接受大学阶段的基础教育,而不是被大人一把扔进大学城里去。这也是对他们的一种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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