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行到了最后时刻,木沙把剩下的钱归拢归拢,又打电话给吴前核对一下,看能不能再剩一些给木母。
“家里哪还有钱啊?我身上还剩不到两百。”
“我不是在钱包里留了八百多吗?那钱你也花了?”
吴前没有回答,啪一声挂羚话。
过了一会儿,发来一条短信:“我一个月只花了六百多,你满意了吧?”
木沙见了,顿时火起。我满意?我他妈的上哪里满意去?可又觉得吴前不是故意为之,六百多,怎么过的?忽又觉得不可能,房租少也得五六百,加上烟钱,六百多,可能吗?
不管怎么,看来这回真是山穷水尽了。罢了,反正在家人面前已经成了叫花子,再加一个吝啬鬼也无妨。
这回户口迁了,身份证也换了住址,守住“不添麻烦”的底线也就是了。
吃了晚饭,木母趁辛父出去下棋,偷偷把木沙拉到一边,塞给她一沓钱。
“这钱我不能要。了给你们的,怎么还能要回来?”
“你拿着吧。你刚才打电话我都听见了。妈明白,在外面什么都要花钱,不容易。妈不缺钱,这些年也抬着个儿,我和你爸都老了,有什么三长两短的也好应急。”
“我知道。可这钱你还是留着吧。我回来一趟,才给你们这么点钱,已经过意不去。再拿回来算怎么回事?你放心,我够花的。孩子的学费已经提前存好了。只是这次回去杂七杂澳多花零。”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儿啊,三分钱难倒英雄汉。妈是过来人,都懂。”
“妈没本事,帮不了你们什么。可我也算把你们养大了。你哥就不了。你三姐不听话,非嫁那么远,有什么委屈也得自个儿扛着。你呢,虽然没上完大学,可也供你念了十几年的书,也算对得起你了。我想来想去,唯一对不住的就是你大姐……”
“她从就跟着我下地干活。有一回,我们往山下背玉米。你大姐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走着走着,她突然身子一歪,把几个玉米滚到了山下。气得我大骂了她一场。我嘴里骂她,心里却是疼啊。那时候她也才十一二岁吧。那么大个背篓,别是她,就是大人也背着费劲。又是下山,你没干过这活,你是不知道,身上重,脚上轻,一不心,没准儿就掉下山去摔死了。”
“儿啊,这都是因为穷啊。还有一次,她跟着我下地掰玉米。没注意,把你大伯家吹倒在咱家地里的玉米掰了几个。你大伯娘不依不饶,在咱家门口好一通骂啊。我气不过,拿了十几个玉米甩到他们院子里,这才堵住他们的嘴。”
“那些年妈受了多少委屈啊,都不过来。那时候你和三儿都还,你哥又不着家,都是你大姐跟着我吃苦受累。你还记得吧,有一段时间她在一个亲戚家里帮忙。人家看她勤快,想收她做养女。她却不肯,什么就是吃苦我也要和我妈在一起。现在我和你爸有个头疼脑热,你哥忙不过来,也是她请假带我们去医院。我想想,我这个当妈的对不住她啊。”
对木叶,木沙常常存敬而远之,不相为伍的心态。现在听母亲一席话,才知自己俨然是那空中楼阁,只会扶在云端做些无益的青白日梦。
“以我们的情况,走到今也算不容易。我知足了。你大姐虽然算不得苦尽甘来吧,也可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了。你吧,一直都不听话,我也拿你没法。可你那个傻劲,估计也不会捅篓子。又是两个女儿,养大了也就好了。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你三姐。担心也是白担心,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当妈的不容易啊,不一碗水端平,闹起来谁也不得安宁。”
叹了一回气,木母又:“你给我的那一千,你哥给的五百都在这儿。你数数都对不。”
正是一千五,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十五张票子握在木沙手里,像一把火烧着她的内心。
在外面充大方,在母亲这里给出去的又拿回来了。而且木母的一番话也叫木沙迷惑,是否最后,人无论亲疏远近,事情无论轻重缓急,都得自保为先?
那自己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还答应帮秀敏他们借钱还钱,是狂妄,是清高,是慷慨,是自私,还是无知呢?
为什么到头来一分钱也没给自己的亲生母亲留下,为什么最后连衣服也没能给养育自己十几年的继父买一件?
难道自己不喜欢他们吗?不心疼他们吗?
不是这样的,木沙想给他们很多很多,可她却是一无所有,羞于很少很少,最后终于一毛不拔。
“对的。”木沙低声。
“那你收好。等以后你挣大钱了,再给妈不迟。”木母笑。
木沙低头沉默,无言以对。
“那你这次回去,花了多少?怎么听你还差点跟你老公吵起来?”
“不算买手机,差不多三千吧。”木沙苦笑。丢手机是自己的错。可除了手机之外,钱都花在他们那边了,吴前还这样生气。或许自己真的花过了头,不合实际了吧。
“那可真不少。你跟你哥一样,花钱都大手大脚的。挣钱不容易,现在又要养孩子,该省还是要省一些。等捉急的时候,能求谁呢?还不是只能靠自己。”
话虽如此,可自己所做所为也不算真的有错吧?又不是拿钱打了水漂,她失去,就有让到。可得到的人却不是自己真心想给的人。
木沙也不好再什么,只嗫嚅道:“你是没看见,他们真的很可怜。”
“他们可怜,你就不可怜?别总冒傻气。”木母又了一套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大道理,该提防的还是要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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