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个别男生偶尔开玩笑,也没有人叫木沙小胖嘟儿了。彼时的她,在这个小小的班级里,成绩上出现一种雄霸的态势,自然成了老师们的宠儿。同学们对她,也还和往常一样,可生活中发生的一些事情却让木沙感觉自己离身边的同学越来越远了。
又一个六一儿童节到来了。
学校的六一儿童节显得很简单:没有舞台,大家只是围坐在一起,中间留出一片空地;没有伴奏,只在老师的指导下选几首歌曲,边唱边跳;没有服装,大家穿的基本都是平时上学穿的衣服,有那个别家境好的,会在这天有意无意的换一条新裙子;也没有主持人,校长端坐在一把椅子上,演完了那几个经过排练的歌舞后,点名谁谁上去表演个节目,害羞不肯上的就低下头,胆大肯表现的就站出来,那些肯毛遂自荐的更是赢得大家的一片掌声。尽管这样,同学们过节的热情也丝毫不弱,那不时迸发出的笑声和掌声无比真切。
木沙和同学们跳了一曲《金孔雀》,节目终了,是一片掌声和欢呼声。
校长高声说道:“跳得还不错。木牙,你也上台表演个节目吧。”
众人的目光随着校长的点名纷纷投向坐在后排的木牙。木牙犹豫片刻,站起身来,走到了场地中央,立定。又等了一会儿,她轻声说:“我唱首歌吧,歌名《小草》。”
人群中有细小的轻笑和窃窃私语。这不是音乐课上的歌,也不是电视上的热门歌曲。木沙也一愣,她从来没有听过木牙唱过这首歌。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木牙有些怯怯地,声音很轻。可木沙听得很清楚,周围显得很安静。
“春风啊春风,你把我吹绿。阳光啊阳光,你把我照耀。河流啊山川,你哺育了我。大地啊母亲把我紧紧拥抱……”
掌声响起,木牙微微鞠了一躬,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可木沙的手却被这首歌的歌词还有木牙脸上的表情冻住了,无心抬起。她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那句“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至于后面的什么伙伴呀,春风呀,阳光、河流、山川、大地、母亲,都是费话。当唱出第一句的时候,无论是人还是草,就都无法快乐起来了。所谓“从不寂寞,从不烦恼”,不过是寂寞也好,烦恼也罢,都无法跟花表露,向树倾诉,和不与花比树攀的伙伴们谈论。
木沙那天穿的是一条粉色印花的裙子,由于身体肥圆,姐姐们的旧衣服多半她已经穿不上了,买又难买,木母便会买些面料,把她带到集市上,让人量身订做。而这条裙子却是买的,别的不说,木沙很喜欢背后拉链上那个如小水滴样的拉头,觉得很精致、很可爱。可是这难得的新裙子穿上没人夸漂亮,却绷得自己束缚难受。
她偷眼看看身边的女同学林杉,作为农村里依旧少见的独生女,她在吃穿上细微的不同慢慢地引起了周围同学的注意。她高挑苗条,长长的马尾辫颜色有些发黄,白晳的脸上点缀着几粒淡淡的雀斑。她穿着一条素色裙子,如往常一样清爽洁净,在一群灰头土脸的学生中格外引人注目。
她和木沙同年生,却比木沙小了将近一岁。这名在班上领读拼音的女生在木沙得到十六名的那次考试中获得第一,之后就被木沙和一位叫王佳明的男生死死地压在了第三名的位置。可是这丝毫不影响她身上恬淡自信的气质。
当时,木沙和她还是很要好的朋友。林杉几度邀请木沙去她家做客。她家的房子和王丹家和校长家的是一种款式,磨砂的墙面,石膏吊顶。虽然村子里已经出现磁砖的光滑亮丽,可这样的装饰比起木沙家的红砖墙面,彩纸吊顶,依然显得结实且充满质感。不过重要的不是这些,而是她家所呈现出的氛围。
林杉家的庭院里种着许多花草,就连窗台檐下,也有高低错落的花盆点缀。木沙还在她家第一次见识了绢花,第一次看见了明亮洁净的梳妆台。虽然木沙不喜欢那色彩鲜艳却毫无生气的绢花,对梳妆打扮也没有十分的兴趣,但就是模糊觉得这样的家庭才是美好的样子。
林杉的母亲每次对木沙都很热情。端水送果之后,又总是借故走开,让两个孩子随意谈天玩耍。有时候遇见她的父亲在家,她的父亲就会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点上一支香烟,随意地和木沙交谈几句。
木沙看着神态自若地林杉,想着她对她说的唯一一句算得上伤人的话:“王丹是大胖,你是小胖”,不禁悠悠地想:“像她这样的人才是花吧。”
晚上睡觉时,木沙脱不下裙子,叫木牙来帮忙。木牙拼劲儿死拉活扯,终于把拉链弄开了,拉头也扯了下来。木沙看着扯下来的拉头,就像一颗终于落下的泪滴一样,它是为这条仅穿了一天就毁掉的新裙子哀伤吗?不管怎样,木沙从此与裙子绝缘,那是不属于她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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