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没有风景,没有新奇和喜悦,有的只是对于未知的茫然和深入肌骨的疲倦。
后来的出行体验并没有比这一次好多少,可是木沙并不觉得十分难熬。她想,是因为终点的明确吧。如果说生命也是一场有终点的旅程,明知最后不过一死,纵然不知终点止于何时何地,却也不肯放松焦虑和恐惧的束缚。这或许只是因为前者不过是向起点转换的终点,而后者却是永恒的终点了。
想来,那句“无论多么艰难的现在终将成为过去”的箴言,当“艰难的现在”在时间上延伸至遥遥无期,不准备让位给“过去”时,所堆积的将不再是安慰,而是深深的绝望。
山峰过去,河流过去,车上的人也在不知不觉间一个个成为过去。
当木沙终于可以从座椅底下爬出来,身体、视线获得解放之时,一种全新的体验瞬间席卷了她。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田野,田野里的麦苗已泛出可人的春色,似一块绿绸包裹住了木沙的眼睛。比起山间那高一块,低一块,大一块,小一块补丁样的田土,如此广阔的丰饶震撼了木沙,使她不禁觉得,她们的春天也在这绿意绒绒中徐徐到来。
车子身上轻松了些,人的身心更是如那被挤得冒尖的沙堆,舒服地瘫痪下来,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畅快。
车里终于响起谈笑声,这终于而起的相遇的乐可也敌不过“终于又到一站”,“终于要下车”的转身即陌。人们拖着大包小包,各自散往各自的四面八方。
她们也下了车,出了站,被迎面而来的四面八方团团围住,却再也不知该迈向何处。姐妹两个坐在包袱上,仰脸看着木母。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哪里才是她们的方向呢?
“来,还剩两个鸡蛋,你们先吃了再说吧。”木母揭开手帕,把两个挤得变了形的鸡蛋一人一个给了孩子。她静静地站了一段时间,是等孩子消化掉鸡蛋,也是等自己消化掉这不知所措的天旋地转。然后她叫起两个孩子,迈开了脚步。
如果不是这里的蛛网上有那么一个点,对于这片土地,木沙她们也不过是隆隆的火车声中没有面目的匆匆过客。
靠着一张语言不相通的嘴巴,目不识丁的木母在这巨大的片里竟然真的找到了这个小小的点。
木沙站在一边,好奇地听了一会儿。木母在炕头上,热络地和一个陌生女人说着家乡话。女人招呼一声,她家的小孩走来,把姐妹俩带去了村里的小卖部。就着豌豆香,姐妹俩不可思议地品咂着眼前全新的一切,似乎难以想象,自己竟然就这样被这个世界接纳了。
这个点不是终点。她们很快又回到路上,坐在拖拉机车斗里,由这家人带领,一路颠簸摇晃着来到第二个点。这是木沙的二姨家,因为那句未出口的“”小姨”在那一面之缘后很快恢复成不存在,木沙她们都称呼眼前的这个女人小姨。
她们把自己和大包小包都卸在一扇脱了油漆的红色铁门前。木沙左右看看,这扇铁门的右边是一片麦田,铁门的左边,依次排开好几扇门,门后的墙紧挨着,屋顶更是连成了一片。木沙拉拉木母的袖口,惊讶地轻声问:“妈妈,这些房子都是小姨家的吗?好多啊!”木母伸出一根手指头竖在唇边,轻轻摇了摇头。这时,随着带路人的敲门声,院子里传出应答和快速的脚步声。
小铁门打开了,一个女人伸出头来,看看眼前的一行人,很快缩回身子,把插销拨到一边,把两扇大门拉开。
拖拉机没有开进院子,也没有熄火,来人说了几句话,完成交接,就又倒出去,转个弯,突突突地颠簸着向着来路行去了。
“大姐,你真来了。去年听说你要来,我还不相信。前两天小妹打来电话,我才信了。事情我还没办妥呢。不过你安心住着,事情俺们再慢慢打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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