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照了一天,也似疲累了,闭了眼,任由脑袋深深地栽下去。伸头一看,背篓里的草也只到了半腰子。
小鱼儿眼珠一转,对急得忙个不停地木沙说:“你先割着,我去去就来。”小鱼儿跑开,又跑回来,手里多了几截细树枝。他冲着木沙一笑,“看这个。”然后麻利地把篓里的草全掏了出来,选几根别在背篓腰间,再把草抓回去,又扯扯松。
“成了,一篓猪草完成了。”
“小鱼儿,猪草打了多少了?天要黑了,快回家吧。”小鱼儿的姐姐小芳许站在路上朝这边喊道。她的背上也背了背篓。放学有一段时间了,她篓里的草是结结实实地冒了头。
小鱼儿冲木沙做了个鬼脸,喊着“来了来了”,背上背篓,提起镰刀,屁颠屁颠地向他的姐姐跑过去。
木沙看他们走开,回过头看了看背篓里的草,又看看天上的日头,再看看地上剩余的小树枝。然后,她的背篓里也满满当当了,只是背起来直打飘。木沙怀着做贼的兴奋,得意洋洋地向着家里走去。不料脚下一滑,为了防止背篓里的草掉出来,露出她的小小心虚,她本能地一脚踏去,不偏不倚地踩进了旁边的水田里。
看着拔出来的被泥水糊成一体的鞋子、裤子和小腿,木沙无奈地朝着河边走去。
把背篓和镰刀放在路边,脱下那只干净的鞋子,挽起干净的裤脚,木沙径直向浅水区一块露在外面的平滑的大石头走去。这条小河对于村里的孩子们来说,已是极熟悉不过的。洗衣服洗脚,打水仗,掏鱼卵是他们的常规项目,有时候还能从河中找到几块可以写字画画的小石头。可以这样说,大山之外,村边的这条小河就是孩子们的第二乐园。
木沙坐在石头上,任水流冲了一会儿,看看泥迹淡了,才脱下鞋子,用手拍打,指甲抠刮着洗了起来。觉得洗得差不多了,就随手把鞋子放在身边,弯腰去揉裤子上冲不掉的污迹。
捏着个裤腿扭来扭去,不多时,看到前方一只小鞋子随着水流晃晃悠悠地荡开去。木沙回头一看,果然不见了身边的鞋子,立刻慌了神,跳起来就去扑。可是鞋子已经滑下一个陡坡快速地飘向了深水区。
木沙回到路上,光着脚,眼睛盯着鞋子,忐忑不安地一路追着,满心希望着鞋子能在某处漂回路边她够得着的地方。要知道和身上的青布衣裳一样,这双青布鞋子是她双脚一年四季赖以依靠的唯一。尽管天热的时候可以打赤脚,可冬天即使穿了鞋子,脚后跟也会生冻疮。如果没有鞋子的保护,生冻疮且不说,要她如何好意思大冬天光着个脚在小伙伴们面前跑跑跳跳呢?
一想到要是母亲知道她弄丢了鞋子会如何盛怒,木沙的心跳又加快了几分。
可是追了一路,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鞋子时而近时而远,而无论远近,都隔着一个叫做危险的距离。
木沙终于停下脚步。鞋子卡在对岸的一个凹陷里,在水流的冲击下无力地打着回旋。托着鞋子的水是那样绿,像一袭绿袍完全遮掩了水下的情况。天色已经暗下来,在这片绿意里蒸腾出一片似乎跳跃着的黑影,透过木沙的眼睛,在她的心上惊醒了恐惧。
木沙回到原处,把篓里的草倒出来,揪出那几根木枝,远远地甩进了河里。把草装回去,用手摁了摁,草堆像她的心一样立马缩成一团,也把一点点踏实团在了里面。她弯腰把背篓挂回背上,一手拿起镰刀,一手提着剩下的那只鞋子向着家里走去。一只很大的红蜻蜓鼓着大大的眼睛飞掠她的眼前,消失在朦胧的夜色里。木沙无心去看,她心里想着,对母亲老实说吧,也许她还能依着旧样用姐姐们穿不了的鞋子给她再做一只。
木母和两个姐姐已经回来。锅里是煮得烂熟的新土豆。木母也没说什么,接过她的背篓,瞟了一眼,就朝猪圈走去。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妈妈担心死了。快来吃饭吧。”大姐木叶端来一碗苞米饭,递给木沙。木沙的肚子咕咕一叫,恰逢其时地替她做了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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