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宫长诀拿起了酒杯,都有些惊讶,往前未曾多见这宫家小姐,倒不知她才学如何。
宫长诀看着酒杯中漾着阳光的液体,缓缓沉声道,
“梧桐巢燕雀,枳棘栖鸳鸾。”
众人闻言,场上顿时鸦雀无声,静谧十分。
鸳鸾是传说中与凤凰同类,非梧桐不止,非练食不食,非醴泉不饮的生物,而宫长诀的这句诗中却将鸳鸾放在了恶树上,让燕雀栖在了梧桐上,实是本末倒置。
这般的诗,到底牛头不对马嘴,到底宫家小姐在诗中的寓意为何?
众人细思,方惊觉,眼前的这株铃白菊不正是如此本末倒置了吗?
眼前这株在春天绽放的菊花还是菊花吗?
菊花之所以被传为四君子,会被众人追捧,会被文人墨客书写千年而不朽,就是因为它经霜雪而傲枝头的气节,因为它此花开尽更无花的风范,如今没了这季节时令的特殊性,这株菊花纵使再美,它也不是真正的菊花,因为它少了那份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风中的傲骨。
这不是正相当于将鸳鸾放在恶树上一般本末倒置?
这般在春天开放的菊花只会磨灭菊花的品行,不仅不是良物,反是会带偏正道之物,若是所有菊花都在春天开放,所有人都在安宁无忧中,再无人去经风雪,历霜尘冰寒,这世间的情状只怕会好逸恶劳,再无那坚毅的秋菊可傲世。
这般见解,实在精妙且深刻至极。
不知是谁先爆发出的一声好,众人忙反应过来,赞叹声不断,拍案叫绝者亦有之。
申行姝笑,
“没想到妹妹竟有如此见地,我寻得这株铃白菊时,父亲便与我说过这样的道理,说我这春时菊花不是好事,然我还是开了这场宴会,父亲说,若是这场宴会上有破局之人,他定然要见见,我本以为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一深层次隐含的东西,没想到妹妹竟一语中的,当真是叫人拍案叫绝。”
众人闻言,对宫长诀的敬佩更深一层,申行姝此言这岂非是在说宫家小姐的见解堪当丞相?
连丞相都说要见这能破局之人,想来这宫家小姐虽未扬名,也甚少出现在人前,却是有真材实料的。
有诗文才华如申行霈,左窈青者自然是有的,可是要说出这般的道理,在众人对春时白菊一连串的赞叹中说出一个不字,绝非易事,果真是将门之女,这胆量与见地当真不凡。
一旁记录的人忙将宫长诀的诗文写下来。
一位公子高声道,
“我看宫小姐此诗句定然要叫长安掀起一场风浪,若是这诗不止这一句,而是有一整首,只怕是要洛阳纸贵,人人追捧了。”
“说得是,这诗句虽朴实无华,字句精巧方面不敌申公子与左姐姐,却实在构思绝妙,寓意也极深,当真是好诗。只是若是能再写几句凑成一首五言,再与左姐姐润色一二,定然更为出彩。”
左窈青笑,
“堂姐何时学得了这诗才我还不知道呢,我哪敢指导她,此番我认输了,这将门之女真真是不好惹的,连写诗都如此厉害,方才堂姐说我小瞧了她,我还不信,原来真是我小瞧了她。”
众人闻言哄笑。
宫长诀看向记录的人一笔一划将她方才所说诗句写下,目光灼灼。
此宴的诗文过不久就会流传至坊间,这一世,宫家长女不是无才无德的废物。
不远处高阁之上,楚冉蘅看向那小小的青色身影,手中的江山图已被他折皱。
“楚世子,以战养战之法,依老夫看确实是个可行的,不若你我再细说其中一二?”
楚冉蘅缓缓转身,看向申丞相,淡淡道,
“申大人说得是。”
曲水流觞间。
一位蓝衣公子道,
“听闻丞相府上长亭处的景致十分动人,长亭立于湖心,湖水环绕,竹树环合,回廊下也是绿水荡漾,不若大家前去一观,绕廊亭作诗赏玩也是好的。”
廷尉小姐道,
“这提议好,方才来的路上我路过一回长亭,那处的景致真的是相当不错。”
申行姝笑,
“既是如此,各位愿意过长亭交谈的便随我去长亭,想继续行令的留在此处,如此也可叫各位贵客宾至如归了。”
宫长诀站起,随着去长亭的人一同抬步前往长亭。
路过湖洞,宫长诀将腰间锦囊解下,扔进湖中,锦囊随她放手的动作而坠下,顷刻间便消失不见。
出了湖洞,眼前景色开阔起来,回廊和亭子皆建在湖上,旁边种了不少竹子和美树,当真是湖光山色。渌水在廊下流动,人在回廊上行走,别有一番滋味。
众人说说笑笑,声音都不大,忽然一道极突兀的声音传出,众人都停止了说话。
仔细一听,却又未再听闻,众人便抬起脚步继续走,仍旧说说笑笑。
穿过回廊,入目却是不远处湖心亭中那满地凌乱的衣裳,首饰玉佩散乱一地,两个交缠的人影落入眸中,在红亭中,一声声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声和皮肉相碰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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