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
相遂宁想到了一个地方。
过一个光秃秃的门洞,趟过齐脚踝的枯草,推开门进入一个破落的小院,就见一个妇人坐在台阶上,抱着一个白瓷瓶发呆。
妇人也才三十几岁的样子,脸颊有几颗淡黄色雀斑,没有脂粉,随便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在脑后,也没佩什么首饰,头上光秃秃的,一支素银簪子也没有。
这么穷,也只有相遂宁的母亲唐氏了。
当年她嫁进府,也曾是风光大嫁,嫁妆满堂。
那些珠宝玉器,一箱一箱的打开,能闪瞎相大英的眼睛。
日子一天一天过下来,孩子一个一个的生了,她的生活却每况日下,身边的嬷嬷丫鬟像田里的豆苗,越拔越稀。
北风凄凄,雪埋黄草,唐氏眼神呆滞,裹着一件土黄色的棉裙不说话。
她眼角的皱纹又深了,鬓边不知何时竟生了几丝白发。
相遂宁蹲在她面前,没说话,心里开始发酸。
又有许久没见唐氏了,她还是那么傻。
她的儿子相果心已经十来岁了,会读书识字了,能闯祸了,她还是抱着那个小小的白瓷瓶当儿子。
相果心再也不是瓷瓶那样的大小了。
唐氏还活在记忆里,不愿意醒过来。
“娘。”相遂宁拢了拢她的头发:“咱们回屋吧,外头冷。”
唐氏不说话。
“娘,把瓷瓶放下吧,凉。”相遂宁想拿走唐氏的瓷瓶,唐氏却搂的更紧。
相遂宁只得松手。
“夫人,你抱的不是小少爷,小少爷现在挨了打,在房里躺着呢。”明珠是藏不住话的人。
“明珠。”相遂宁摆摆手。
唐氏听了明珠的话,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抱着她怀中的瓷瓶摇了又摇。
或许是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唐氏的婢女一面打呵欠一面揣着衣袖走出来探头观望,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又跑哪里去了,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在房里呆着。”
婢女穿明绿夹袄,在这暗沉的院落里,显的很出挑。
见是相遂宁来了,婢女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她是府里的二姑娘。
也是,相遂宁在府里不受待见,隔三差五的就要受汤小娘的训斥,所以她甚少出门溜达,像个没腿儿的葫芦。
怎么今儿溜达到唐氏这里来了?
婢女慵懒道:“这是几姑娘来着?”
“瞎了你的狗眼。”明珠呸了一口:“见了主子还不问好,这是二姑娘,你个没规矩的。”
婢女懒懒的:“哦,是二姑娘啊,奴婢人参,问二姑娘好。”
这个婢女人参,相遂宁有印象。
当年唐氏身边的嬷嬷丫鬟一一离开,只有这个婢女人参不愿走,说什么也要跟着唐氏,那时相遂宁还小,以为人参是真心对唐氏好。
那时候她还不叫人参,是一个神婆来给唐氏看病,说唐氏疯魔了,得用人参续命。从那以后,月半十五的,唐氏的粥里都要放片人参熬着,当然,相遂宁根本不信唐氏能有这么好的待遇,人参她怕是吃不着的,
婢女宝儿打小就跟在唐氏身边伺候,唐氏待她一向很好,就是月银,也比别人多一倍。
那时候宝儿伺候唐氏很尽心,汤小娘为了恶心唐氏,便给宝儿改名人参,只说以后你就是大夫人的药,可好好陪着大夫人吧。
一年四季,春日有花冬落雪。
日子一天一天过下来,唐氏越来越呆了,婢女人参倒是机灵不少,抽了芽儿,整个人都明媚起来:“是二姑娘来了,屋里请吧。”又跑回屋里拿了一件袍子给唐氏裹着:“夫人,腊月天寒,也没有太阳,坐外头着了凉就不好了,快进屋暖暖,我给夫人煮一碗姜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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