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犹犹豫豫地打断道:
“那个......三位,假如你们发现盖亚大陆的玩家能自由进出这里,你们之后打算怎么做?”
“威逼利诱啊,”高个子玩家兴致勃勃地道,不等另外两人反驳,又补充了一句,“或者把人点着了扔进去。”
话音落下,在场四人同时陷入沉默,空气有些凝滞,有些闷热,还莫名有些干燥。
玩家死亡时会化作白光,也就是说,想利用玩家的“肉体”引火,那就需要让这个玩家“活着”持续燃烧一段时间,先不说这做法有没有可行性——
苏泽支支吾吾地嘟囔:“这有点残忍了吧?”
矮个子玩家踢了同伴一脚,扯出一个微笑:
“别听他胡说,你们看看这前台距离那些书架的距离,就算我们把人扔进去,也绝对扔不出那么远,这被我们抓来的玩家难道不会自救反击吗?”
嗯......所以,抓人这个计划就被全盘否定了吗?
“威逼利诱?”高个子玩家不死心地道,“要我说还是报告会长吧,这方面他最擅长。”
“好吧。”矮个子玩家重新点开信纸界面,补全刚刚断掉的那句话。
唐青笠和苏泽安静旁观,苏泽试探着去触摸那道透明的屏障,唐青笠则是对空无一人的前台产生了兴。
前台只是一张木制长桌,颜色偏深棕,看着就很陈旧,长桌不宽也不高,只是多了一个高出桌面二十厘米左右的小台面,
唐青笠单手撑在较矮的桌面上,利落地跳进前台,坐在铺着软垫的靠背椅里,随意地翘起二郎腿。
桌面摸起来很光滑,靠近边缘的地方有几道浅浅的划痕,桌沿边角已经被磨得有些圆了,虽然从外面看着空荡荡的,小台面下却藏着两瓶墨水、两支立在铜架上的羽毛、一小摞稍显零散的硬卡纸、一个小巧的台式日历和一个几乎塞满小台面下方全部空间的长型纸盒。
纸盒原本应该是白色的,如今有些泛黄,由很多纵向的小抽屉组成,每个小抽屉里都伸出一截手指长的丝带,丝带的颜色各不相同,尾部和边缘已经有些脱丝,隐约能看出这些丝带上曾经印过字母。
唐青笠扭头看看那些高大的书架,伸手拉开其中一个小抽屉,从里面抽出几张写满字的硬卡纸。
每张硬卡纸上都印着同一个表格,一共六列,前两列和最后一列是单词,中间三列是数字。
唐青笠只能大致识别出这些单词是拉丁文,可惜阅读文字是无法借助即时翻译功能的,拉丁文在现实世界里又是一种几乎消亡的文字体系,他只能凭借着几张硬卡纸上单词的长度和那几个与英语相近的单词猜测,这第一列所记载的是书名,第二列则是人名。
后三列数字很好理解,第一列是借出日期,第二列是归还藏书的截止日期,最后一列的数字里有一些是用红色墨水所写,仔细一看,应该都是超期归还的。
最后一列的单词大部分与第二列相同,偶尔有些,尤其是红色的那些日期之后的,是不同的人名,似乎是一些代为归还的人。
唐青笠捏着一张硬卡纸思索片刻,突然站起身,看向苏泽:
“师弟,你能不能画一本书?”
“书?什么书?”苏泽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弄得一愣。
“对,一本书,”唐青笠抬手一指那些书架,“一本应该属于这里的书。”
另外三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却只能看到书架的侧面,并不能看到陈列在书架上的书籍。
“不是一本这里已有的书,”唐青笠一时间说不清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灵感,“如果是已经有的书,就会有真假,那肯定不行。”
“就是一本应该被收藏在这里的书,被放在角落或者高处,很容易被人遗忘的那种。”
“它应该很厚,所以平时不会有人愿意搬出来翻开,它很旧,但也很珍贵,封面是用巧克力色的山羊皮做的,包有金边,有加热过的铜板印出来的花纹,或许还镶了宝石。”
“它是一本......讲述某种古老经文的书,文字是手写的优雅的花体,还有手绘的动物和植物图案,内容晦涩难懂,一条暗金色的丝带夹在书页里,被压得有了折痕。”
随着唐青笠的描述,苏泽闭上眼睛,呼吸着图书馆里阴冷的、陈旧的、掺杂着腐朽味道的空气,琉璃的尖似星辰闪耀。
架构,如同星象图一样闪着微光的架构;
填充,填充进色彩和属于古书的特有的气息;
描绘,描绘它的封面、封底、内页、书脊和松散的手工装订;
赋予,赋予它作者和内容,赋予它被遗忘在书架上的时光和被人带到阳光下后晒出的味道。
最终——
苏泽将这本厚厚的书放在前台,唐青笠在一张硬卡纸上写下一个抄来的人名和这本刚刚被送回的“liberdespiritu”(bookofspirit),再写下一个遥远的借出日期和应还日期。
苏泽接过这张硬卡纸,琉璃起起落落,作旧了墨水迹,增加了边角的磨损,又重新渲染了硬卡纸的颜色,让它看起来与纸盒里其他陈旧硬卡纸一般无二。
最后,唐青笠用红色的墨水记录下今天的日期,换了,写下了自己名字的拼音。
最后的那一点落下,唐青笠停顿了几秒,黑色墨水在硬卡纸上洇出一个不规则的墨团,污染了相邻的字母,但是他并不在意。
他有种直觉。
唐青笠抱起那本厚厚的书,转出前台,径直走向那些高高的藏着未知阴影的书架,迈过刚才被阻拦住的地方时,似是在对自己说,也似是在对这座图书馆说:
“我来还书了。”
......
熊熊烈火在书架间迅速蔓延,狰狞的火舌舔过皮制封面,焦臭的味道让人想起了烧焦的尸体,唐青笠四人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心思各异。
苏泽看着跳跃在唐青笠眸中的火光,挪着步子,悄悄地凑近了一点,轻声问道:
“师兄,你刚才是怎么想到那个方法的?”
唐青笠收回目光,转身走出图书馆的大门:“因为这里是图书馆。”
储藏书籍,传播知识,不管它是根据敌我还是种族来阻挡他们,它一定不会违背自己的本职工作。
对书籍的珍视,果然是凌驾于一切立场之上的责任。
“师兄,你也太聪明了,不愧是我的师兄,回头我就去跟师父说,她一定会夸你的!”
苏泽忽左忽右地围着唐青笠说话,不多时就走远了,被忘在脑后的两位明堂玩家估算了一下火势的蔓延速度,矮个子玩家再次低头,向会长提交后续报告。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是岁并没有时间去点开飞来的信息,就连他之前发送过来的那条求助,都还在他头顶焦急地上下翻飞。
急冲到他身边的黑色骏马高高抬起前蹄,那面绘着蓝色百合花的银色盾牌背后,一杆雪亮的骑士长枪已蓄势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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