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州本是不足万户的小地方,州城位于当涂县境内,郡县两级官府同在一个屋檐下办公,全城外围加起来最多不过两三里而已,可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
因其濒临大河,乘舟顺流直下,无论是去建康、平江,抑或是杭州、会稽,水路都极为便利,自打刘光世移镇淮南西路之后,俨然将其视为安身立命的巢穴,大兴土木好几年,在原有城池的基础上向西增扩了至少一倍,等于重新构筑了一座新城。
这个以少保府、日更宅以及郡县两级官府为中心的豪华别墅区,最见不得那些破破烂烂的玩意儿,自然将荒废已久的太平军州乐营摒弃在原来的旧城里。
从都厅官邸到乐营旧址,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三里路,部落军右翼第三将的这队轻铠步卒却走的甚是窝火,天黑道路难行尚在其次,最主要的是怕打草惊蛇,不敢弄出太大动静,为此,不光大部分军士熄灭了手中的火炬,就连统兵副将张世安的胯下坐骑都弃之不用了。
韩诚拉着吴益远远的跟在他们后面,不是怕短兵相接的时候溅身上血,而是方便说说前任右翼管将黄炳成的秘辛之事……
黄炳成?
吴益颇感意外,停下来举起手提纱灯,照了照韩诚那张故作神秘的大脸:“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引战教头,怎么可能是前任右翼管将?”
要知道,引战教头只是未入流的队级训练官而已,最高军阶为进武校尉,上面不仅有拥队、押队,而且若是在战时,序位尚排在带甲旗头之下。
从无品节级尉勇到从九品小使臣,中间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没有特殊军功根本升不上去,更不要说标配为正八品的大使臣管将了。
再说了,就黄炳成那副德性,怎么看也不像是统领上千人马的将军啊!
吴益想起那厮在草市被花云英踢裆的狼狈相,忍不住暗自一乐,不过酸爽之余,更多的则是疑问:既便他是前任右翼管将,因何连降数级成了引战教头?
韩诚知道刽子吴不光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而且心态与常人迥然相异,对真相怀有严重的洁癖,只好耐着性子尽量讲得缜密细致一些。
原来黄炳成的婆姨与刘光季新纳的爱妾是亲姊妹俩,他们算是一条杠上的连襟,黄炳成在大起大落之前曾是右翼第三将的队官。
去年伪齐南侵之时,驻扎在太平州的部落亲军都跟着刘光世上庐州前线督战去了,只留下刘光季和黄炳成的一队甲兵在老巢看家护院,然而战事结束之后,淮西宣抚司竟以一等战功超擢黄炳成为右翼管将——原右翼管将胡某人有天晚上酒喝大了,毅然决然跳进护城河里洗冷水浴,结果不幸以身殉职,此后一直由副将张世安代摄本营将权。
“一等战功也可以随便冒领?”
吴益听到此处,忍不住打断道:“你这故事编的太牵强了吧!”
韩诚快步走在前面,回头笑道:“如果我说是冒名顶替,你信吗?”
“同名同姓?嗯,既便是真有这么个人,那也不是说顶替就能顶替吧?我大宋天朝还有没有王法!”
吴益当然不信了,据他所知,宣抚司无论以何种名义晋升麾下将佐,只能以宣帖的形式暂时借补而已,事后须经朝廷有司考功核实之后,方能正式予以差遣除授或者晋升官阶,冒名领功只能一时爽,早晚都有露出马脚的那一天。
韩诚急等着去看猫捉老鼠的游戏,没心思在大路上跟他说理论道,于是就一股脑儿把知道的事情全都抖露了出来。
原来正如吴益所料,黄炳成当上右翼管将没几天,就被当涂县的父母官李致虚狠狠的告了一状,说他在留守期间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当时受理此案的正是新任知州赵不群。
赵不群起初没有声张,暗中指使亲信韩诚进行秘密调查,发现黄炳成只是刘光季的马前卒,而刘光季又是其兄刘光世的幕后大管家,所谓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其实就是以威逼利诱的方式,到处搜罗良家妇女,准备充作日更宅的日更夫人。
李致虚原本是淮西转运司的干办官,在调发军粮时与刘光世麾下的当地驻军发生过龃龉,后来莫名其妙被贬回当涂老家,以县丞身份代摄县令职事。
以前在漕司有朝廷户部撑腰,尚且不能自保,如今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做事,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对方肆无忌惮的祸害桑梓百姓,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只能揪着黄炳成这个为虎作伥的狗腿子不放,他见赵不群迟迟不见动静,就改变了策略,不再状告黄炳成欺男霸女,转而揭发他冒领军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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