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实在不想与乔梁有来往,她心里认定乔梁此次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心里想着怎么对付他才好。
想了一会春生厉声问:“说吧,什么事?”
乔梁突然象个做错事的小孩子般羞涩起来,一下子竟不知从何说起,只顾盯着春生看。
经过两个多月的冬季休养,春生的皮肤又恢复了光泽白晰,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身穿着件藕荷色的夹袄,将纤细的腰身显现出来。
“还真是个美人儿。”乔染呆了半天说出这么句话。
说完又捂住嘴巴自悔失言。
见春生正瞪他,生气的样子也那么好看,不免紧张慌乱起来,吱唔了半天方才把话渐渐理顺:“你别多想,其实我今天来是向你道歉的。”
春生一楞,乔梁接着说:“夏天时候,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希望你能原谅我。”
从乔梁进门起,春生心里就猜度着,万没想到乔梁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知他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见春生疑惑乔梁忙解释:“我是真的觉得错了,我不该那个样子对你,这次我来是真心希望你能原谅我的,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而且也不许别人欺负你,你有什么困难尽管对我说,我一定会帮助你的,”说到动情处,乔梁垂下了头。
“用不着,你不再纠缠我就好,”
“那你原谅我了?”
“你保证以后和我井水不犯河水,我就原谅你,”春生冷冷地说。
乔梁原想着要和春生成为好朋友,看春生的样子便把示好的话咽了回去,
“一言为定。”乔梁用力说。
柜子春生招待同学的花生瓜子还在,春生也没有让乔梁吃,乔梁自已抓了把瓜子:“那就不多打扰了,告辞。”乔梁边嗑着瓜子边出了屋。
乔梁走后,张德顺来到春生的房间:“你咋招惹他了?那乔家少爷可不好惹。”
“不是我招惹他,是他招惹我,”春生急切强调,
张德顺也急了:“不管谁招惹谁,乔书记那样的人家咱们不敢高攀,”
“高攀他?我可不稀罕,”春生冷冷地说。
见春生未对乔梁动心,张德顺才放了心,柔声道:“那小少爷从小娇生惯养,不学无术,长大又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名声早已坏在外了,以后过日子恐怕连担水劈柴的活都做不来呢,更别说赚钱养家了,日子可怎么过?”
“他的日子怎么过,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春生生气地责问张德顺。
春生对乔梁的事情确实不感兴趣,他愿意怎么懒,怎么坏,怎么不学无术,只凭他去,只要不干涉到自己,春生便把他视做空气一般。
春生现在最关注的是项四海说的在社会考大学的事,这件事占据着她的心,象种子一样在她的生命里生了根发了芽,并且一天天长大,长成她无比执着的信念:她要和项四海他们一样学习高中课程,她要和他们一样学文化考大学,他们在课堂学,她在家里学,在山学,干活的时候学。
他们在学校里用三年时间学高中课,她可以在家里用五年时间来完成,五年不行就八年,总之,这是她今生认定一定要做的事。
过完年,项四海他们寒假结束,春生送给同学们每人一个日记本,给项四海的是封面带着英文字母和火红枫叶的塑封本,内里是五彩暗纹的纸张。
春生在项四海那儿借来了高一学期的课本,她开始每天自学,先研究例题,再做习题,读课文,背注释,自己分析文言文,一遍不行就两遍,两遍记不住就三遍,直到全懂了会了为止。
慢慢地,她有了自己的学习方法,也有了较强的自学能力,只是苦于遇到难题和不解的问题无人探讨,又查不到资料,一个人在知识的海洋中奋力前行,挣扎着困惑着,自己给自己鼓劲儿,自己为自己驾航。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积雪悄悄地融化,在黑土地留下斑驳的痕迹,阳光照耀着大地,成片的积雪松软下来,屋檐下响起融雪的滴嗒声,门前流着水,院子里也是湿润润的,土壤吸饱了雪水,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挤出水的海绵。
粉嫩的兴安杜鹃漫山遍野地开放,一簇簇,一丛丛,远远望去,火一般娇艳,姑娘们将它们折回来插在水瓶里,房间里香气四溢。
孩子们欢呼着,笑着,大口大口地吃着花瓣,甜味儿从喉咙漫延开,直浸到心里。
积雪化净,山造林的工作就开始了。
春生还在紧张地学习,她计划在暑假来临前,把高一学期的课学完,每日的午休时间都用来学习,一群小青年见春生吃饭还在看书,便嘲笑她:
“爱学习应该坐在教室里才对啊,早这么用功何必来这儿吃苦呢。”
“难不成咱们这里还能出个秀才?”
每当这些风凉话响起时,春生都不言语,她实在没有时间理会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儿,时间不允许她在无谓的事分心,她只顾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乔梁看在眼里,却佩服起春生的毅力,读书苦,做活儿累,这两件事情单做好一件都很难了,更何况二者兼顾,这是多么痛苦难耐的过程。
乔梁早就不再小瞧春生了,他觉得春生比自己强百倍,身那股倔强的执着令人折服,他不但不再招惹春生,而且时刻关注着春生的一举一动,做工时与春生保持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抢在春生头里儿,挑难的活做,给春生剩下些省力气的活儿,乔梁很想帮助春生,又怕她误会,也怕惊扰到她,就远远地关注着她,准备当她遇到难处时能随时冲前去。
乔梁远远地看着春生,春生愈发高挑儿俊俏,只是每日的辛苦劳作,略显憔悴,双手也晒得爆了皮,乔梁有些心疼,他很想送给春生一副手套儿,他明白这个愿望实现不了,春生是不会要他东西的,就悄悄地把手套丢在春生身旁的草丛里。
春生果然拾到了手套,到处寻找失主,失主没找到就交给工长了,乔梁叹了口气。
春生觉得乔梁还算是个爷们儿,说话算数果然没有再找麻烦,并且今年开工以来公子哥做派少了,开始亲自动手干活了,一身工装打扮,象个真正的劳动者了。
乔梁卖力的劳作一天下来,常累得一身臭汗浑身瘫软,往返途中和他们挤在一处也不坐驾驶室里了。
春生便没有再刻意躲避乔梁,乔梁自她身边走过,看她正皱着眉头全神贯注地解题,象是在做很难的题,便忍不住搭话儿:“哪里有不会的可以问我啊,我好歹也是高中毕业。”
这话提醒了春生,她正愁没人可以探讨学习的事情,但还是犹豫了一下没有答话。
乔梁忙解释道:“我给你讲题可不要报酬啊,我只是不想看见祖国的栋梁被埋没了。”
春生想想,这青工队里也没有其他人可以讨论习题了,便把折的书打开,问了乔梁一道题,乔梁虽没考大学,但学习成绩也是中等,高一的题还是会的,便大显身手了讲了一番,春生索性将这一段时间不懂的题全问了,乔梁一一地解答了,春生茅塞顿开,觉得乔梁也并非一无是处。
从此后,春生每遇到不理解之处,就找乔梁探讨,乔梁为了在学习能帮助春生,回家把高中的课又捋了一遍,每日的读书计划也没有停,他喜欢了阅读,读,散文,时事政治,现实评论,偶尔也写写文章,给报社投稿。
读书最能从根本改变一个人,书读多了,眼界就开阔了,这个青年变了,开始积极向了,亦或是春生影响到了他,令他的思想发生转折性的改变。
乔梁惦念春生,心疼她累,怕她休息不好,这种惦念又不能让春生有丝毫的察觉,她知道春生最不喜欢的就是他的关心,尽管满心想着春生,也不能有任何的表现。
近日,草爬子(一种虫)盛行,林区里有一种蜱虫,毒性很强,人被咬后死亡率很高,乔梁终于按捺不住,他有强烈的保护春生的**。
这天讲完题后,春生还是那句:“谢谢。”
乔梁趁机说:“这个给你,涂皮肤,能趋虫。”
春生笑道:“不用,我袖口和裤腿都扎得紧着呢。”说着,便给乔梁看缠着绑带的胳膊和腿。
“那露在外面的脸、脖子、手就不怕咬了?还是抹的好,”乔梁说着硬塞给了春生。
八月的盛夏,阳光强烈,空气湿热,春生涂乔梁给的药,凉爽中带着一丝清香,果然好用。
小翠儿也想抹,春生就借给她涂了几次,小翠便把春生当成了朋友。
午后,小翠与一三十多岁的光棍鬼混完后,想洗个澡,拉着春生一起去,没走多远就遇到了太玛河的分支,春生原本也想洗,但舍不得中午这点学习时间,便叫小翠自己洗,她在一旁看书陪着。
小翠边脱衣服边说:“这些男人真是太脏了。”
听了这话,春生有些伤感,她对小翠说:“其实你可以不用活成这样子的,你可以靠自己过你想要的生活。”
“我想要的生活?”小翠有些不解,她想了一下笑道:“我想要的生活就是好吃,好喝,有漂亮衣服穿,再不用干活。”
春生苦笑。
小翠脱完衣服,喊道:“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扑通一下跳进了河里。
这河水在岸能看见底儿,谁知小翠跳进去后,眨眼就没了顶儿,小翠儿只挣扎了两下就没影了。
春生不会水,忙大声呼救,不一会儿,乔梁第一个从远处跑来,没来得及思量,便跳下河去救人,乔梁跳进河后,也很快就没了踪影。
人们陆续赶来,没人敢再跳进河去了。
大伙不知所措,纷纷向河的下游跑去。
一天后,小翠和乔梁都被找到了,小翠捞来就已经死了,乔梁还有微弱的呼吸,被紧急送到了县医院,后来又转到省医院。
有的人走了,留下的人还要继续,山还是那座山,河还是那条河,生活的轨迹不会因为别人的离去而改变,每个人都是那么弱小孤独的个体,如同一粒儿沙石落入浩瀚的海洋,只激起半点波光,片刻便被海水吞噬了。
转眼一个月过去,迎来了秋风习习的九月,张德顺下班回来,五岁的夏生在院子里玩耍,见父亲回来了,小小的她便忙着给父亲打洗脸水,又跑进屋里取毛巾,递到张德顺手,张德顺摸了摸夏生的头欣慰地笑了。
冬生、秋生在冯二家写完作业回来,春生将饭菜端桌儿,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吃饭。
孙淑兰见张德顺心情不错,试探着问:“他爹,你退休的事办得怎么样了?春生都干了一年多的临时工了,早些退下来好让春生接班儿。”
“你以为我不想早点退下来国家有规定,不到45周岁不能早退,现在对提前退休的事要求很严,”张德顺脸色沉了下来。
“你找找关系,活动活动,让春生早些离开那地儿,那也不是姑娘家做的活……”孙淑兰低声求道。
“等过年时我去乔书记家串个门儿,看看再说,”张德顺猛吞下一口饭。
“乔书记儿子咋样了?”提起乔书记,孙淑兰想到了乔梁。
春生紧张起来,她惦记着乔梁的安危,不知他情况如何。
“据说他救人的那段河下面是处沙漏儿,面看着清澈见底儿,水下其实是个无底洞,人一跳进去就陷了下去,不过他还算幸运,抓住了一块顺流而下的木头,被冲到了四十多公里的塔子山大坝,肺里呛进了水,大脑缺氧有了后遗症,一直在省城治着呢!”
听到这些话,春生觉得胸有些闷,匆忙吃完饭回到屋子里,慢慢的才平静下来。
暑假时项四海给春生送来了高一下学期课本,乔梁住院后,在学习她再无人请教,每当有不懂的地方就把书页折,现在书已折了好多页。
想到乔梁,她觉得有必要去省城探望一下,恰逢这几日阴雨天队里在歇工,春生便踏了去省城的火车,在市里倒了一次车,经过十多小时的旅程,终于在傍晚时候到达省城。
春生在火车站附近买了几个苹果,按照打听好的路线去了医院。
来到病房,一缕残阳从窗子照进屋内,在雪白的墙划出一道淡黄的细线儿,乔梁半卧在床,倚在床头安静地看书,见春生进来,他禁不住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春生放下手中的苹果,
乔梁又惊又喜:“一个人来的?”
“嗯”,春生边答边观察乔梁,只见他面色苍白,没有消瘦,精神还算好,
“坐火车?”乔梁关切地问。
“嗯,”春生又笑道:“早知你还能看书,我把课本带来好了,我还有题要问你呢,”
乔梁也笑:“你是不是以为我脑子进水坏掉了,变成傻子了?”
春生不好意思地笑了,没回答,算默认。
乔梁又说:“真不知是我傻,还是你呆,再这么下去你恐怕要成书呆子了。”
两人都笑。
笑罢,乔梁忽然认真起来:“我正有事要找你呢,青工队我是回不去了,家里给我在县城联系工作呢,你打算怎么办?要一直干下去吗?”
春生虽然下定决心要离开青工队,但此刻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乔梁接着说:“我可以多申请一个名额,把你也带,先是合同工,慢慢再转正,你考虑一下,机会难得,青工队的活儿实在太累了,我不想你那么……辛苦……”
说到这儿,乔梁自觉失了控,忙岔开话题:“这么晚了今日就别急着回去了,正好在省城玩几天。”
“不了,我就坐今晚的火车回走。”
春生原本也没打算在省城逗留,看过乔梁就来到火车站候车,半夜时分才了开往市里的火车。
一路都在回想着和乔梁相见的情景,只吃了两个从家带来的馒头。
到家已是次日中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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