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帐篷的一角,一张本应供伤者躺卧的木床,已被设置成了一个临时的“法台”。
台上堆满了香炉法器,炉上还燃了三支已经烧到一半的香。
“法台”边的地上,有一大片用朱砂画出的道家符咒,构成了一个阵法,独孤永的尸体就躺在阵中,而孙黄二人则分别以盘腿入定的姿态坐在了独孤永的两侧。
就这个情景,这么说吧……哪怕慕容抒闯进帐篷时没有先看到独孤胜倒在霍鸣身前的那一幕,他也一样会被这场面给搞得大脑短路。
“独孤兄!”
“独孤伯伯!”
那边高家父女见独孤胜突然栽倒,都惊叫而起,想过来查看。
“二位莫急!”不料,此刻霍鸣却像是被他们的叫声给叫醒了一样,脸上的茫然之色顿时换成了惯有的练达,“他还有气,容我施救……”
霍鸣一边说着,一边已弯腰把独孤胜扶起,抬到了一张空床上。
“慕容先生,你来得正好!”下一秒,他居然还跟慕容抒搭了话,“快来助我运功,合你我二人之力,应该能暂且护住独孤前辈的心脉。”
看到这儿可能有人会奇怪,刚才独孤胜栽倒下去时,霍鸣不还有点懵逼的往后退吗?怎么这会儿等人摔倒了又去扶了?而且听这口气他还知道对方是为什么倒的?
这个咱就得往回说几句了……
片刻之前,也就是那慕容抒想要进帐篷但还没进、仍在外边儿犹豫的时候。
当时在这帐篷内部,孙黄二人已经搞定了那“冥土追魂”的准备工作,随后在一番“孙推黄架”的拉扯过后,孙亦谐很不情愿地被黄东来硬拉着一起入了阵,神游那阴阳交界之地去了。
临走前他们自然也交代过,让帐篷里的其他人帮他们“护阵”,别让闲杂人等进来搅合。
那么这“其他人”都有谁呢?
首先,就是两位从一开始就在帐篷内待命的郎中,留下他们倒也不是说真要派上用场,只是由于这俩“已经知道的太多了”,所以在完事儿前他们还是别出去的好,否则肯定会被外面的人缠上逼问。
其次,是高家父女,这俩算是独孤父子的亲友,“护阵”这活儿说白了主要就是他们来干。
而剩下的独孤胜和霍鸣呢,那气氛就比较微妙了。
毕竟孙黄所言的“冥土追魂”操作在这些没见过的人看来实在是很难尽信,所以独孤胜他的心态基本就是——“先让这俩小子死马当活马医,如果没成我就动手报仇”。
这种状况下,独孤胜和霍鸣即便明面上都是按兵不动,但实质上两人皆是绷紧神经、暗暗对峙着的。
这么搞法……霍鸣倒是没啥,可独孤胜他不行啊。
独孤胜和独孤永一样也中了“冲脉散”之毒,他比儿子晚发作,只是因为他饭后一直没运功,而眼下他保持这种“先让内功徐徐运行起来准备随时动手”的状态时间一长,那毒便开始加速发作。
没过多久,独孤胜就出现了和独孤永倒下前相似的症状。
不过独孤胜比独孤永强的地方是,他并非是在那种“爆发式运功”的情况下毒发的,所以他察觉到异样后,仍有那么一点时间停止运功来止损,并进行一些思考。
“是中午的饭菜……”老江湖还是老江湖,独孤胜在急剧的痛苦来袭之际,仍是迅速做出了一个推测,于是他立刻蹒跚地转过身,走向霍鸣,朝对方伸出了双手……他想抓住对方、用最后的力气把信息传达出去。
或许有人要问,他为什么不把话传达给跟自己关系更亲近、更值得信赖的高家父女,而要去找霍鸣呢?既然他已猜到了是下毒,那霸拳宗作为午饭的供应方,霍鸣又是擂台赛的直接获利方……嫌疑不是最大吗?
这里咱就不得不说,独孤胜想得比一般人要深了,且他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在刚经历过丧子之痛、且自己生理上也极度痛苦的情况下,也依然想到了——既然此事的真相是下毒,那就算下毒的事跟霸拳宗有关,也绝不会是霍鸣本人的意思。
因为站在霍鸣的角度上,搞这些卑鄙手段是弊远远大于利的。
本身凭武功就能当头号种子的人,为什么要去下毒?
饭菜就是由你的部下负责的,哪怕你没下毒,只要有人中了毒你都会被怀疑……而这种情况下一旦被坐实了就是你干的,那不仅是比赛你不用玩了,你和你那苦心经营多年的霸拳宗都将从此身败名裂。
再退一步讲,即便霍鸣背地里真是个阴险小人,他就是想搞这些,那他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形下使用足以致命的毒药,更不可能让这毒刚好在擂台上发作。
随便搞点泻药啥的都能晋级,闹出人命这不蠢吗?
综上所述,独孤胜的推测是:这事儿要么就是霍鸣的某些愚蠢的部下瞒着他搞的……要么就是邵家父子干的,因为这俩货中午的举动也很可疑,且他们就是又坏又蠢的那种人,弄不好他们是想借这机会挟私报复,事后正好嫁祸给霸拳宗。
反正无论是上述哪一种情况,让霍鸣这个身份合适、能力也足够的人去处理,都是最优解。
独孤胜若把事情托付给高家父女,后者即便没有“沾亲则乱、当局者迷”,也一样没有能力去搞定这事儿……再说了,高家父女也是和他们一桌吃饭的,搞不好也中毒了呢。
因此,独孤胜那最后的一丝清醒、一口力气,全都使在了霍鸣这里。
“那饭菜……可能有问题……”独孤胜说这话时,双手已搭在了霍鸣的两条胳膊上,他的说话声也变得有气无力。
霍鸣此刻也是用一种疑惑并且提防的姿态伸出手去的,毕竟他上一秒还在防备着独孤胜的突袭呢,这一秒见对方慢慢靠近,慢慢伸手,自是这反应。
“此毒潜于经脉、显于运功,发作前……难以……察觉……”独孤胜艰难地往下说着,“若以高绝内力,护我心脉,许还有……救……”
他说到这儿,慕容抒刚好一脚踏进帐篷。
霍鸣在这几秒间,听到这些信息,脑子也是懵的,又赶上慕容抒突然闯入,道了句“打扰”,给他整得一惊,他这才下意识地撤开双手、后退了半步,仿佛是怕慕容抒误会他攻击了独孤胜。
但一息过后,他回过神来,便有了上面那段的应对。
慕容抒也给整不会了,他又站那儿观察了一下,见霍鸣那边快速盘腿在床上坐下,开始运功给独孤胜疗伤了,这才将信将疑靠近过去。
“霍掌门,到底出了何事?为何连独孤胜前辈也……”慕容抒说话间也坐了下来,伸出一掌拍在独孤胜背上,开始运功探索,结果他这一探,便发现独孤胜的经脉已是受损极重,且这伤势仍未稳定。
“前辈和独孤永中的应该是同一种毒。”霍鸣这会儿是真出力啊,他是生怕独孤胜也跟独孤永一样挂掉,“怕是有人在他们的饭菜里动了手脚。”
“什么?”慕容抒一听,那冷汗就下来了,因为供应伙食的人员里也有他们慕容世家的人,真出了问题他也会有麻烦。
“什么?”旁边的高升岳闻言也跳了起来,“高某和女儿、还有孙少侠、黄少侠、兴义门的邵掌门父子二人……也都与独孤兄他们同桌吃了饭,那我们也中毒了吗?”
“有可能。”霍鸣道,“甚至可能还不止是诸位这一桌饭菜有问题,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诸位现在千万别运功,否则……独孤前辈刚才倒下前的话你们应该也听到了。”
“且慢。”慕容抒这时候可有点生气了,“那霍掌门你为何就能放心地让我跟你一起运功救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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