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后头的钱掌柜瞄见了不少有名有姓的贵人,哪里敢怠慢,忙不迭地亲自浇了一壶上等黄山毛峰,跑着小碎步子就给递送了过去。
看见还有多余的空位,也起了好奇心,顺道听听洪大人的高见。
洪泽在众人的催促询问下,匆匆忙忙地牛饮一口茶水,待到舌苔鼻肺郁满香味,便豪气地一挥大手,口吐芬芳起来:“上唐小国不过尔尔,形如满目虫蛀之米仓,迟早糜烂。内宫官员也寻不出几个能耐人,全是些好大喜功之辈,见利忘义之徒。他们自以为暂时笼络西楚,借道而行,再秘密训练几千个竖盾卫,组成一个劳什子破阵,耍些阴谋诡计,就能在南阳这片崎岖之地抵挡我朝猛骑?我呸!简直痴人做梦!”
“诸位且看,用不了多久,就在十天之后,我必以先锋之姿态,率三千炬甲兵,捅穿那……”
“慎言!”
陈秋实低喝一声,两颊的老皮都皱到了一处,心肝脾肺肾囫囵儿全提到嗓子眼,暗自给方脸汉子捏了把冷汗。
让你挑些个表面文章说说,谁让你把此等军机要密吐露出来的?
在座的要是有不长脑子的人回头说漏了嘴,又或是掺杂了上唐的细作,导致前线吃了败仗,你脖子上这颗“自作聪明”脑袋瓜要是不要?
洪泽骤然一哆嗦,面含不解之色:“陈师,刚才是您问我,我这一半话还没讲完,怎么又不让我继续了?”
陈秋实蹙着眉头,重重咳嗽了一声,装作没听见汉子的问话,也不作回应,只管气沉沉地白了他一眼,又将头向左边猛然一转,留给汉子满目的华发,便不再搭理了。
“呃……”
洪泽愕然,手足开始无措起来,眼神不由自主地朝着围绕在四周的看客们瞄去,颇为尴尬地笑道:“我……说错了么?”
周边的人一片安静,几十双眼睛正用诡异的眼神打量着他,弄得他误以为自己脸上粘了茶叶渣子,慌乱间摸了几下,也没抹下不存在的茶叶渣子。
时间渐渐流逝,氛围却不见好转,反而愈发凝重。
“瞧瞧你满身的酒气,一进门胡乱吼出几句醉语,不嫌丢人?”陈秋实突然回头,向着方脸汉子大声呵斥,“此处乃是茶馆,不是酒肆,还不赶紧回家歇着!”
洪泽闻言,一头雾水,举起骨节粗糙大手挠了挠后脑勺,仿佛还被蒙在鼓里。
他看似不知所以然,也没有起身离开座位灰灰溜走,反而陪着笑脸道:“陈师莫怪,我是一个粗人,醉酒之后都是去窑子里寻开心,今天好不容易学一回雅士来茶馆耍耍,不打紧,不打紧……”
老儒生瞧他一副猥琐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你早已年过不惑,还时常流连青楼。”陈秋实指着方脸汉子的鼻子,“尚未成亲倒也罢了,家里连个侍奉的人也不曾有?”
洪泽低着头,不再说话了。
见他沉默不言,便知晓自己一语中的,陈秋实心中恨铁不成钢,劈手夺走他手中的酒葫芦,洒了一地酒水,大声斥道:“我看就是缺人管束,才由得你胡来!”
猛然间说话语速过快,气塞胸口,捂嘴剧烈咳嗽了几声,叫旁人一阵担忧。
众多老友见状,连忙好言相劝,轻抚其后背帮他舒缓郁结之气。
能将浸淫儒学几十年的陈秋实气得口喷市井俗语,洪泽这一下可算坐实了“混不吝”的名头,以后“黑水”二字怕是要满郡皆知了。
老儒生即便言辞过激,可是心里头却也不太好受:眼前这个浑小子是他看着长大的,怎能不关心?
洪泽九岁之时,双亲便早早过世,孤苦无依,靠吃着百家饭活命,后来遇到老儒生,进了他办的私塾打杂,这才好过一些。
稍大之后,陈秋实因为师徒恩情,托人给其寻了个货船帮工的差事,跟随行脚商走南闯北见见世面,学习不少为人处世之道。
因此也沾染了圆滑狡吝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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