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见过礼,气氛没有和缓下来。
反而更见尴尬。
刘乐和邯郸淳各自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形如两尊泥塑的菩萨。一个是胡昭好友,一个是胡昭学生,见面便闹得水火不容。于是居间斡旋,活跃气氛,维护世界和平的千钧重担,自然又落在胡昭肩上。
症结在哪,一目了然。
胡昭清了清嗓子,说道:“子逸啊……”
“你既拜在为师门下,算是半个士林中人,将来免不了与各路贤才打交道,以邯郸子淑的德望,帮你美言几句,路会好走得多……”诱之以利。
“哦。”刘乐说。
“子淑也是颍川人,与你我皆是同乡……”动之以情。
“哦。”
“你今日行事莽撞,幸好子淑高风亮节,不与计较,你可知此事若传出去,会掀出多大风波?恐士林中人,皆视你如仇雔,你以后还怎么在智者路走?为师知你并无恶意,却也希望你今后更稳重些……”胡昭语重心长道。
“哦。”
胡昭暗自叹息,任他嘴皮怎么翻,刘乐只是一个哦,脸色阴沉得厉害。不过胡昭也明白,刘乐并非冲自己来的,而且肯耐着性子跟自己坐在这里,面对大概在他心中厌恶至极的邯郸淳,就刘乐自己来说,已经很给面子了。
“子淑那本《笑林,听说快要编撰完成了,若成书,想来必风靡华夏。”见刘乐这边一时难有松动,胡昭只得陪邯郸淳说说话,考虑到老友正憋屈,得提些令他得意的事。邯郸淳最拿手的是书道,只是邯郸淳甘愿坐在这里受刘乐冷眼,为的就是刘乐的字,书道却是不宜提,于是果断换了个话题。
“是快成了,不过都是些俳谐故事,难登大雅之堂。”邯郸淳摸着胡须,嘴里说难登大雅之堂,脸上神情却完全是另一回事,神情也和缓了不少。
收集笑话,整理成书,过去从未有人做过。无它,古代识字的人太少,读书人毕其一生钻研一经尚嫌时间不够用,谁会把心思用在笑话上?再则,没成名的做这种事,会被视为不务正业,成名的爱惜羽毛,更不会做这事,也只有邯郸淳这般简单又无欲无求的人,才会把编撰笑话当成正事。他又是成名前辈,到处找笑话,很多世家都愿卖他面子,换个普通士人,谁肯借古籍一阅?
虽说很多人私下认为邯郸淳瞎胡闹,但邯郸淳德望、名声和辈份颇高,再加上他又是出了名的随性,人缘极佳,这看似不务正业的勾当,便生生被士林中人赋予了正当性,书还没编好,已被捧为“奇书”。邯郸淳其实对此心知肚明,但他好这一口,也不管别人想法,当真把这当自己的得意事。
刘乐神情微微一动,惊讶地看了邯郸淳一眼。
《笑林,是中国古代最早的笑话集,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糟老头子所作。
“子淑何不口述一二,以娱我等?”胡昭不动声色道,心甘情愿扮着捧哏。
“孔明想听,老夫岂敢藏私。”邯郸淳乐呵呵的应了下来,沉吟了片刻,说道:“鲁有执长竿入城门者,初竖执之,不可入,横执之,亦不可入,计无所出。俄有老父至,曰:‘吾非圣人,但见事多矣。何不以锯中截而入。’遂依而截之。”
“妙极,妙极!”胡昭很捧场。
邯郸淳双眼眯缝着,面上平静,心中却是颇为得意,他挑这个笑话讲,自是对这个笑话满意得紧,希望用这个笑话打破尴尬气氛,同时也让对面那个小子知道,老夫是有水平的高士,可没他想得那般不堪。心中如是想,眼角余光自然一直瞄着刘乐,心想这厮听到这个笑话,想来定会忍俊不禁,谁知道,刘乐一声不吭,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邯郸淳的得意,顷刻间灰飞烟灭。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