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一晃就已经到了八月十五。
真假知县案早已经尘埃落定,赵推官已将一干人犯做了判决。
当然,由于县一级政府没有死刑判决权,赵推官的判决只能算是一种“建议”。
还需要将人犯移交上级,由池州府复审、南京刑部终审,之后再移交北京刑部、大理寺复核,直到皇帝御批,才能最终定案。
可以想见,等这案子到了皇帝面前,一定会轰动天下。
凌蒙现在也有点头疼,当初他用了一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计策,现在后遗症开始显现出来了。
苏云苏知县马上就要出名了,徐能这个假知县的风险将无限放大。
所以这些天,徐能一直以有伤在身为借口,避不见人。他心里慌得很。
就连与赵推官交接知县印信,也是由凌蒙代劳的。
可是自从三天前赵推官离开青阳县后,徐能就不能再躲了,他需要正式履行知县职权了。
今天八月十五,全县官吏乡绅正好趁这个机会,给新知县接风洗尘,连带压惊。
徐能避无可避,只得羞答答地出来见人。
宴席就摆在县衙后宅的园子里,当天边挂起一轮圆月的时候,众人都已经等得心焦,凌蒙这才陪着徐能姗姗来迟。
众人连忙起身迎接,口中称呼“大老爷”、“知县老爷”、“县尊大人”、“老父母”。
称呼五花八门,叫什么的都有。
徐能按照演习过多次的样子,缓步走来,板着一张脸,装出一副生人难近的样子,只是略微点头致意。
这是凌蒙为他量身打造的形象,刻板、固执、傲慢、难以相处。
因为这样可以避免多说话,避免泄露表情,避免与他人接触,从而大大减小露出破绽的风险。
徐能落座之后,众人也都坐定。
主桌上坐着的都是本县的头面人物,诸如主簿廉清风、典史罗桢、县学江教谕,另外就是县中的乡绅耆老。
凌蒙作为幕僚师爷,身份不够,根本挤不上桌,索性就站在徐能身后。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发现知县大人似乎情绪不高,不怎么说话,只是闷头喝酒。
为了调动气氛,江教谕说道:“今日中秋佳节,官民同享康乐。我青阳县父老乡贤尽皆汇聚与此,众人对苏知县仰慕已久。苏知县两榜进士出身,文采必定斐然。不如即兴赋诗一首,也让我等鄙土后进瞻仰一二。”
“是啊,是啊,我等早想一睹苏知县大作。”众人附和道。
徐能夹菜的筷子一颤,怔在那里不知如何应对。
凌蒙站在后面,瞥了一眼江教谕,心里默默地回忆着他的履历。
教谕就是县学的老师,搞教育工作的,不涉及到县里的权力斗争。
这江教谕是个举人出身,估计是文青病犯了,好端端的要作什么诗。
就在凌蒙一恍神的工夫,徐能已经放下筷子,装作一副低眉沉思的模样。
凌蒙一看,心里大呼糟糕。
这徐能也真是上不了台面,或许也是他太紧张了,一见到这些高级知识分子就犯怵,应对失措。
这种情况,凌蒙事先跟他预演过的,直接拒绝就是了,你能奈老子何?
可是现在徐能或许一紧张搞忘了,凌蒙赶紧补救道:“我家东翁不胜酒力,不如由廉主簿赋诗一首,为大家助助兴。”
廉清风廉主簿摇头笑道:“凌师爷,苏知县哪有不胜酒力,你看他正在凝神静思呢,或许马上就要有传世佳作了。”
“是啊,我等只需静待片刻,就能欣赏佳作了。”众人附和道。
徐能的嘴角微不可查的抽搐了一下,眼睛悄悄瞄向凌蒙:“这该怎么办?”
凌蒙只得讪讪地说道:“我家东翁酒量甚浅,还需待他醒醒酒,才能构思出上佳诗作。今夜既然是中秋佳节,与民同乐,不如在座诸位才子每人皆赋诗一首,由知县大人品评,共贺中秋。”
“好啊,凌师爷此言有理。”众人积极响应。
在座的都是本乡本土的乡绅大族,家里正有子弟想在知县大人面前表现一下呢。
若是能得到知县大人青眼,对前途大有裨益。
别的不说,单说科举考试中的第一关——县试,就是由知县主考。
如果能在知县心中留个印象分,对考试大有好处。
当下参与宴席的一众乡贤子弟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出一出风头。
主簿廉清风微微偏头,眼睛的余光瞥了一眼凌蒙,目光中含着隐隐的笑意。
凌蒙也没看到,忙着招呼下人去准备笔墨纸砚,好让众人即兴作诗。
这些下人也是这几天刚刚聘来的,四个丫鬟、十几个仆役,勉强能将知县老爷的场面撑起来。
那贪财抠门的范剥皮还曾为此大呼肉疼,其实也花不了多少钱。
一个七品知县,一年的收入有九十石米。
另外,按照明朝初年定下的规矩,朝廷还为每位知县免费配备了四名柴夫、十名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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