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医院黄牛(2 / 2)金妙人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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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女都在外地啊,等老头来,老头在跟队长打报告……”老太如此说。

肇事者远远地跟在我们身后,并不关心老太的情况,一直在打电话咨询老太可能会花多少医药费、保险公司给多少保险金之类的问题。

老太因为异物外力戳进下体造成私处撕裂、尿道撕裂,还有外力所致的股骨骨折,肋骨也断了三根。

我要是老太的子女,我估计一见面就骑着他,拿拳头塞他脸。

但我不是。

“那个男同志!”我停下来,朝后面一嚷,“你过来在车尾推车,不要在那里打电话了,我一个小姑娘家,拽不动了!”他见我言语间有点火气,也没说什么,但也没挂电话,敷衍着跑过来一手象征性地搭在车上推着,一手拿着耳边的手机,继续打着电话。

躺在平车上的老太静默不言,也不哭也不说疼。

我故意不使力,我就是要看看让他推车他到底在不在推车,果然,我拉车的力气一撤,车子就慢慢停了。

我什么也不说,老脸一挂,扭头审视着他,他看我好像是要火了的样子,也不愿丢了面子:“走啊走啊,你怎么不走了,你不走我怎么推啊?”

“你两个手推车,跟着我!”我索性就不拉着车了,说完,头也不回大阔步地就往前走了,我就看你是不是还打电话!

真是让人火大,什么人这是。

把老太送进病房后,我又一个人幽幽地推着空的平车,穿梭在医院悠长的走廊里,每当万籁寂静看着生命消逝的时候,我都很想不明白,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意义呢?

在医院里天天像我这样推车吗?

瘦削的现实承载不了我庞大野心的身躯,艰难于世。

想想逝者,又油然而生一种生命旁观者的视角,见过一个又一个悲剧和离殇,内心却向往浮萍蓬草,无牵无挂多好,没有牵挂,便没有亲人友人的泪水。

以往三四点的时候,我很少从门诊大楼绕一圈,今天偶发感触,便从门诊挂号的地方绕了一圈才回的急诊,我看到门诊挂号窗口那里放着一列一列的小马扎,大概有十来个,排列得还蛮整齐的。

“老师,我刚从门诊挂号那里绕了一圈,看到有好多小马扎,是干嘛的?”我疑惑地问道。

难不成图书馆占位,医院挂号也要占位吗?

老师见怪不怪地说:“黄牛倒票的,你别去管它。”

我点点头:“哦……”心里却想,我怎么可能不去搞它?

我这样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随即,过了一会我假借上厕所的理由,从抢救室溜出去,跑到门诊挂号的地方,把他们的马扎一个个都收了起来,整齐地码放在墙角,再偷摸地回去,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韩旭,你要吃早饭嘛?”带教问我。

能蹭一顿饭,绝对不忘记蹭下一顿,自从蹭了带教第一顿饭,随即顿顿都蹭,能蹭就蹭,把带教老师都蹭出习惯了,买饭之前都要问我一下我要不要。

我非常不好意思地、委婉地说了一句:“要的,老师,一个肉包一碗稀饭一个鸡蛋,”还厚颜无耻地笑笑:“谢谢老师。”

然后带教就去食堂买早饭了,我和另外的老师就等着吃就行了。

挤着上班的早高峰回寝室睡觉,室友都不在寝室,上班去了,没办法我几乎都是夜班,洗漱洗漱,倒头就睡。

有天夜里,我下了急诊的小夜班(晚上十一点下班),作为急诊值班室常住人口,当然还是回急诊值班室睡觉,那个靠门的上铺都快成我的专属床铺了。

夜里我听到小孩子的哭声,只当是二楼急诊输液大厅里小孩在哭,过了好几个月我才醒悟过来,谁会大晚上都十一二点了还带孩子来医院吊水?白天吊水不行吗?上急诊这么长时间,我也没见过小孩子半夜要吊水的,有儿科的病人直接带去儿科病房了。

原来我夜夜里听见的小孩子的哭声,不是输液大厅里的,是我隔着门的走廊里的,我靠,想明白这里我的鸡皮疙瘩都炸了。

听他们说夜里走廊会有小孩子的啼哭声,有的时候这个啼哭声会把下夜班睡眠中的我唤醒,不过是一瞬,我心里只当是输液大厅里的孩子不愿吊水哭闹着,没考虑都夜里十一二点,谁还带孩子来医院输液大厅吊水?缺心眼吗?

原来传闻是真的,只不过我当时并没有注意,一直是误解了……

一个小夜班搞得我热血沸腾的,勉勉强强入睡,还被鬼压床了,梦魇压着我的身体。

我的脑子却是清楚的,一种强大的失控感和僵固感占据着我的肢体,我越挣扎压得越是喘不气,我想动动脖子,脖子像是被定住了一样,要命了,我知道这是被压床了,自我催眠,放松放松,放松就好了,然后就又睡着了。

我爸还是死了——

醉酒异物窒息,和那个男人一个死法,我给他心肺复苏、给他除颤,做了一切的抢救都是枉然。

他在朋友聚会上好面子贪杯,喝多了,等我赶到现场的时候,他已经断气了,任我做出百般措施,都已经是没有意义的了。

我哭了,虽然平时和他关系淡漠得像不和的父子,但他始终是我的父亲啊,我哭天抢地,“我学医,我学什么医?我连自己的爸爸都救不活,我学的是个屁啊……”我坐在地上哭,家人们拉我起来,我不愿意。

挥手间,打掉了床铺边柜子头上放着盆,一声落地,把我从梦里唤醒,我脸上都是眼泪,“原来是梦啊……”我抹掉脸上的眼水,心下庆幸道。

“你咋了?”下铺和我一样下夜班的实习生问道。

“没事儿。”我说。

“刚就听见你在上面哼哼唧唧,做噩梦了?”她问。

我翻了个身,下床把被我打翻掉地的盆捡起来放回去,“是的,做噩梦了,吓死我了。”

她倒是心肠善,安慰道:“没事的,梦都是相反的,睡吧。”

“嗯……”我应,心有余悸地躺回去,半个多月之后回家再看到我爸,心里面感觉都是怪怪的,或许我该和他多说说话?即使和他关系不好?

“我这段时间医院排班夜班比较多,我就不回来了。”我难得一个休息日在家吃早饭,在我老爸出门上班之际我跟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平日在家里,一个月,我跟老爸说的话不到三句话,关系不甚融洽。

他愣了一下,因为我从来不跟他说关于自己的事情。

“哦,好,知道了。”因为无论我说什么,他总是这几个字。

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吧,总是口口声声鼓励别人去表露自己炽热的爱与关心,反倒是到了自己这里变得蹑手蹑脚,我从来没有和我的父母说过爱,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等我说,很多时候,大家都在互相等待一个已知的答案,不知不觉地被蹉跎了一生。

又是医院的夜里,我又偷偷地收掉了出现在门诊的小马扎。

谁也不知道是我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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