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约而谈,今天,我以专业医务人员的身份和角度出发,来谈谈医德和医院人道主义精神。
以下内容可能会引起部分人的阅读不适,请谨慎选择性阅读。
“医德”——一个整天被病人挂在嘴边的词汇。
什么是医德?
“医德,是调整医务人员与病人、医务人员之间以及与社会之间关系的行为准则。”
“它是一种职业道德,”
“是一般社会道德在医疗卫生领域中的特殊表现。”百度百科如是说。
拥有“医德”的医务人员才会被人称作是好医生、好护士,值得尊敬,嗯!是的,社会是这样给医务人员定位的,穿上白大褂你特么就得正经,你特么就得是圣人,你特么就得变成圣贤,你特么治不好你就是在骗钱。
学医的人都知道一句话,一句流传百年,享誉内外,在医学界熠熠生辉,可以说是医学的全部核心的一句话。
那就是:“To es, To Relieve Often, To fort Always.”
翻译过来就是,有时治愈,时常帮助,总是安慰。
这句话是特鲁多,一个分离出结核杆菌的美国医生的墓志铭。
学医的人,没有不知道这句话的,不知道就不是医学人。
这世界上,只有三分之一的病可以被治愈,还有三分之一的病是治不好的,另外三分之一是不治而愈的。
治愈,是一个程度很高的词语。
通常,临床上将“治愈”的定义是低于普通大众理解的“治愈”,我们理解的治愈是不再出现临床表现,譬如说咯血的病人不再咯血,不再出现和咯血有关的临床表现,我们就说他的咯血是被治愈了的,病好了。
但是你们所理解的治愈,是完全的健康,一点毛病都没有,再也不会进医院了。
殊不知,咯血的并发症或病根还有可能会让他再次进医院。
这就会导致你们所谓的“怎么又来医院?”、“上次才来的医院搞好的,怎么又犯了?不是说治好了吗?”不能理解才从医院离开,又要进医院。
中医上的一句话讲得很好: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治疗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而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疾病很少突如其来,大多数都是一个积累的过程。
人体都有自我修复的功能,叫免疫系统,都有代偿机制,会自我治疗,就是自愈。
生病,其实就是疾病和代偿机制的对抗,当疾病大于代偿机制,身体无法代偿工作了,你就生病了,所以当你出现不适的时候,疾病已经在你身上积累很久了,所以才会导致“病来如山倒”的感受。
当你出现不适的时候,疾病已经在你身上积累很久了(敲黑板,这个是重点)。
咯血的病人,病根有可能在肺,也有能在消化系统(和呕血辨别),也有可能是血液系统(凝血机制出问题),也有可能是口腔鼻腔的问题,除非你自己是学医的,不然没有一个观察的时间,是下不了诊断的。
你们总认为医生看一眼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告诉你,医学诊断,是一个逆向思维的过程,从你的症状体征去推测病因,症状体征和病因不是一一对应关系,也不是一对一、一对二、二对一的关系,它是多对多的关系,多个症状体征对应着多个病因,多个病因也对应着多种症状体征。
譬如说,导致腹痛的原因有四百多种,你觉得你光说一个:“医生,我肚子疼。”我们能知道什么?
是四百多种的哪一个呢?
怎么给你下诊断?怎么拿药?
所以,想做到治愈是很难的。
有时是治愈,时常帮助,总是安慰。
就目前国内医疗环境而言,做的最多的就是fort,“安慰”,其实翻译得不准确,“ fort Always”,总是让你舒适,痛苦就医学定义上来说就是极不舒适;做得最常见的就是relieve,减轻,大多数治不了的疾病可以有效的缓解,在医院你配合的情况下,医生护士都会给你做缓解,这是他们的工作,也是他们的良心。
有人会问我,所有的医生护士都是好医生好护士吗?
他们都有医德吗?
我可以非常肯定以及坚定地告诉你:
不是!
任何行业都有害群之马,都有黑着良心只为挣钱的人,但是大多数都还是安安稳稳工作的人。
有一次,我们学校二附院来了一个糖尿病的小姑娘,十三四岁,和外公外婆住在农村,家里重男轻女,她生病了也是不管不问,一直躺在床上一日餐三大小便,最后来医院是因为褥疮,医学上叫压疮,屁股(骶尾部)上有一个手掌大小的压疮,一直腐烂不愈合。
外公把她送过来,住院住了一个星期,你猜一共花了多少钱?
三百多块钱。
碰到我们二附院神经内科的马主任了,就是前几章出现的那个小老头,那个从农村考进城市,从小伙子善良到小老头的主任,不过我们那个马主任也是个有脾气的人,以后有机会再说。
刚住下两天,姑娘的外公要带她回家,说家里没有那么多钱给她瞧病,硬是要带她走,东西都收拾好了,病房的医生护士把马主任喊来,问道,主任,怎么办?
马主任看看小姑娘,又看看站在旁边一群穿白大褂的,搔搔他原本就没几根头发的脑袋,对她外公讲,住吧,花不了多少钱。
他以为我们主任糊弄他,不信,还是要走。
然后,小姑娘被带回家了,这一次就收了一个挂号费15块钱。
没过几天,外公带着小姑娘又回来了,糖尿病酮症酸中毒,在家昏迷了,怎么喊都喊不醒,在神经内科又住下了,马主任故作严厉地训她外公,这次你们不能再走了!
苦了科室里的医生护士,大家给她筹钱,然后费用也不收了,就收个药的钱,清创什么的都是老师们白给她换药和敷料,小姑娘的压疮愈合了,躺着进来,站着走回去了。
进了医院工作,你还要预留一点工资捐给病人。
你是不是怀疑我在骗你?
我以人格以及未来职业发展前景起誓,句句实言。
马主任年轻的时候,曾经三个月没拿到过工资,全给他病房里的病人了,在同事身边轮换着蹭了三个月的饭,迎着风,含着泪,他心里满是酸涩,酝酿出了他的座右铭:你不是谁的救世主,你能做的,就是做好你的工作就行了。
医院是一个每天都在经历生死的地方,医务人员的工作环境氛围浸没在患者、患者家属的极端感情中,可想而知,每个医务人员的背后都有着故事。
我们解剖老师原来是医院的手术医生,后来不在临床干了,回学校教书。
因为他连着三次没能让病人从手术台下来,他说,每当呼吸机、心电机的报警蜂鸣音中,夹杂着他们抢救病人,心肺复苏用力的粗喘的时候,他的脑子就当机了,一片空白,仿佛被吸入一个幻境,恍如隔世。
他无法面对内心的质问和愧疚,受不了死亡带走他手下的人,受不了内心被自责苦苦折磨,上不了手术台,一上手术台脑子就当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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