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恨的道,“你们留着这一盘烂棋,叫我怎么收拾?我宋初一是人,不是他娘的神!阳城四周城墙坚固高大,魏国却还是选择攻城,明摆着声东击西为了截流!我便是呆在这里也知道,外面定然有人不断的投降魏军,闵迟在这里人脉比你们一个个的都好多了,说不定一会儿就有人给他们开城门!大军杀进城,我给你们都插上翅膀飞,行不行,齐将军?”
宋怀瑾身体虚弱,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不停的喘着粗气。
尖锐的讽刺让齐武这个血性的汉子涨红了脸,好在身处暗处,面上又全是胡子,根本看不清颜色。
端阳侯感觉到的不是羞耻,而是从脚底板开始发凉,他只是一个在秦魏两国之间艰难生存的小诸侯,帐下谋士本就不多,唯宋怀瑾和闵迟有些真才实学,其他都是混饭吃的狗头军师。
闵迟弃主投靠魏国,这次正是他做为军师反过来攻打阳城,也是他用计离间端阳侯与宋怀瑾。闵迟作为端阳侯手下曾经的首席谋士,对阳城的兵力分布、地形可谓了如指掌,再借助魏国强兵,攻打阳城易如反掌。
其他在端阳侯手下混饭吃的三流谋士一见大势已去,立刻卷包袱走人,那些人别的不行,唯“走”之一计用的出神入化,可谓来去无踪。
“我命休矣!”端阳侯面色惨白的跌坐在枯草之上。
“死不了。”宋怀瑾艰难的扶着墙壁站起来,瞪向齐武,“扶我一把。”
端阳侯闻言,连忙站起来,也不嫌弃她身上的脏污,伸手搀住她。齐武也急步走过来,扶住另一边。两人将宋怀瑾架了出去。
宋怀瑾要求沐浴更衣,端阳侯虽则急的火烧火燎,却还是命人去准备。
……
空旷的正殿中,青黑的石砖地板,两侧是黑色两人合抱的柱子,主座上端阳侯面色发白,却比之前镇定了许多。
约候了两刻,端阳侯放在膝上的手汗已经浸湿了厚厚缎衣,才看见一人从大殿门口缓步进来。
她一袭缃色广袖袍服,墨发如男子那样在头顶绾了一个髻,簪了一根简洁古朴的玉簪,身形瘦长如竹,宽袍被风吹扬起犹如一边旗帜。因着这半个月来的牢狱生活,使得两颊凹陷,面色萎黄。
她的五官绝算不上漂亮,组合在一起也将将能入眼,普通到以往站在谋士堆里也不会有多少存在感,但倘若与她对视,便会发现那清明如冰雪的目光背后隐含睿智。
端阳侯疾步从主座上走下来,“怀瑾先生,眼看就要入夜……士兵饥饿疲乏,魏军一定不会放过攻城的大好时机。”
“为何不等你们索性都饿死了再坦然入城?”宋怀瑾在一侧的席上跪坐下来,大殿里的冷风,让还在高烧中的她有些吃不消,“我深知闵迟的性子,他崇尚不战而屈人之兵,倘若有办法困死你,他不会攻城的。”
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也是谋士能发挥的最大意义,所谓战术,是非战不可时才会派上用场。
“魏王倘若想花大代价拿下阳城,早就成功了,哪里轮的到闵迟出手?所以我猜测他可用的兵不多。我早准备好出城的路线,你带上亲信随从,连夜偷偷出城投奔秦国,便说魏军攻城,阳城将少兵寡,难以抵挡,愿将城池献给秦国,只求秦王收留。”宋怀瑾垂眸缓缓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卷羊皮,递给端阳侯,“这是路线图。”
幸好她对闵迟还留了一手,否则此刻当真是求天不灵了。
“不能带太多人,会引起魏军注意,倘若你舍不得那些美姬,就留在这里与她们同生共死吧!”宋怀瑾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道。她太了解端阳侯了,他多疑,却也善良,但善良在这世上就是一种致命的软弱。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种软弱,她才能有机会活到现在。
端阳侯紧紧抿唇,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答应道,“好!”
宋怀瑾咳了一阵,声音微带嘶哑的道,“走吧。”
“怀瑾先生不一起走吗?”端阳侯犹疑道。
到现在还是在怀疑她,宋怀瑾嗤笑了一声,冷冷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明智之人都会给自己准备出路,你倘若不愿意走,也没人逼你!”
宋怀瑾何尝不想走,可她已经命不久矣。她在牢狱中已经病了七日,如今早已经耗尽元气,他们是逃命,不可能舒适的坐着马车,长途跋涉、一路颠簸也唯有一死而已。
相比那样狼狈的奔逃而死,她宁愿更坦然潇洒一些。
殿中响起脚步声,宋怀瑾以为端阳侯离开了,肩膀上却是一沉,却是端阳侯将那件白色狼皮裘披在了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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