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穿着别扭,其实也是上身的那一瞬。白西安还记得,穿上后虽然觉得手脚都被束缚了,但在镜子前转了几圈,看了几转,倒也是顺眼了,还生出了点踊跃。可见了面后,白西安却没曾想,看着传统的陈莉,竟毫不留情地说道——“其实倒也不必装腔作势要来谈这个恋爱,白西安你原来是什么样,在我面前就还是那副样吧。我挺喜欢的。”
“要不是看中你原来那副老不正经的样子,我还不想和你一起呢。”
几句话说得连白西安都觉得脸上热,耳朵热,身体也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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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面倦容却因为等下要与她见面而生出的高兴——白西安穿上了当年的中山装,对着镜子,看了好久自己的脸,突然觉得此刻的心情和当年初次和她约会的心情,竟如出一辙。
白西安眼神沉了下,转身开了房门,却被早在门外候着的周恒吓了一跳。
白西安小心地看着眼前的男孩,首先仔细分辨了下——不是老成的杨灵,也不是躲躲藏藏的另一个小孩,在他跟前的,正是他的恒恒。
“怎么了?”白西安问道:“今天周末,你不和如意去玩儿吗?吃早餐了吗?早餐放在桌子上……”
“爸爸,”周恒轻声打断了白西安:“你今天是去接妈妈回来吗?”
白西安怔了一下,对周恒的内疚感觉愈发重了——他知道他和陈莉的事情已经影响到了周恒,但他这个大人啊,即使是大人了,也还是胆小,所以一直不敢跟周恒好好说明,就任着周恒自己乱想……
“对不起。”白西安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他双手扶着周恒的肩膀,发现周恒的肩膀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地变得既宽又厚了。他认真地看着周恒,又道了一次歉:“爸爸和妈妈应该早点和你解释的……其实妈妈这阵子都在外婆那里呢,爸爸说妈妈忙,其实也是真的忙啦,妈妈现在遇到了一些事情,她需要一个人先安静一会……恒恒,对不起,爸爸妈妈没有一开始就和你好好说……”
周恒其实听不明白的。他对白西安只说了一句话——“爸爸,你今天要带妈妈回家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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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恒在白西安出门以后,走到桌子旁坐下,拿过白西安早起给他蒸的鸡蛋,慢慢剥了壳,慢慢吃了。他其实不喜欢吃鸡蛋,但陈莉和白西安似乎很喜欢看他吃鸡蛋,而他也不想陈莉和白西安不开心,所以周恒愿意为他们的喜欢,吃自己不喜欢的鸡蛋。
陈莉和林院长一点都不一样,白西安也和大只熊一点都不一样。没办法,周恒从记事开始,能接触到的男人女人就是天日孤儿院的教职员工们,于是,能拿出来比较的,就只有他们——也只有比较了,周恒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被如此偏爱着,却又不需要做什么来取悦他们,仿佛他的存在对陈莉和白西安来说,就本是一桩好事。
但总归底气是不足的。
周恒能记得的事情不多,他知道很多时候他都在睡觉,可当他醒来后,陈莉和白西安的反应却好像在告诉他,他其实一直都没有睡着,而是做了一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每当这时,陈莉的表情就很悲伤,可她还是紧紧抱着周恒不放,周恒能感受到陈莉的身体颤抖得很厉害——但即使如此,她还是连续不断地、轻轻地,拍着周恒的后背,似乎在安慰着周恒。
周恒知道也许是小志干了什么事,又或者是那个叫妈妈的女人。虽然不是他干的,但总归是使用了他的身体,他也不敢对陈莉和白西安直说——他见过的人里面,像陈莉,白西安,肖如意,甚至是孤儿院里的林院长之流,都不会像他一样,经常遗失了时间和记忆,他明白一定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才会与旁人不一样。如果对陈莉和白西安说明了一切,他们还会接受他吗?他们还会给他蒸鸡蛋、给他做饭、给他讲睡前故事吗?
他们还会在他身边吗?
周恒觉得自己原是不配得到陈莉和白西安的爱和关注。他这么的一个人,必是罪恶滔天的,亲生父母才再也忍不了,便弃了;必是遭人嫌惹人恶了,林院长才要从他身上寻找不体面的慰藉;也必是他的存在悖了这世道常理,才让他心智浑噩,神志不清——陈莉和白西安是懵懂无知,才捡了他当宝,捧着他在掌心,含着他在口里,用满心的、也是莫名其妙的爱尽数灌进他的体内。自是如此了,周恒食髓知味,占尽便宜,得寸进尺了,还卖着乖,忍不住,也停不下来,想着继续这样,和陈莉与白西安一起,和肖如意一起,从此共同沉入日常琐碎小事中,和周遭的环境一起,先做个不起眼的青年,再当个不出色的大人,只要能陪着陈莉和白西安,就够了。
做个普通人,就够了。
周恒吃完了早餐,放下勺子,两手空空地往窗外去望,却听到楼下传来肖如意聒噪的声音——“周恒——”是在喊他,周恒连忙从椅子上起来,飞奔至窗前,扒着窗框往下看,只见肖如意仰着头,双手围了个喇叭,放近口旁,朝着他家的窗户大喊:“——周恒,出来玩儿啦——”
周恒能记得的事情并不多,被阳光洒遍全身的肖如意,灿烂地站在他家楼下,明媚地喊他下楼这一场景,是周恒能记住的、为数不多的事情之一。
周恒对着肖如意挥了挥手,便回头,拿过外套,穿了鞋,揣好钥匙,便急吼吼地下楼,去见肖如意了。
肖如意揣着兜,等在楼下,见周恒向他奔来,原本不笑就显得凶的脸,一下子便绽放出了巨大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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