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井革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了一脸尖酸刻薄的林胡月,正瘫在面前不远处的一个沙发里。
林胡月很瘦,全身上下似乎就没有几两肉,但她又偏偏喜欢穿那种又宽又大的衣服,把她的头衬得特别大。
林胡月的下巴也很尖,是仿佛能把木头凿开的那种尖。她的眼睛很小,眼珠子像两颗绿豆,不安分地在她那肿大的眼皮下转来转去。她连鼻孔都是小的,藏在三角形状的鼻翼下,两瓣合起来比纸还薄的嘴唇,此时在一张一合。白井革把听觉打开,才听到,她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咂嘴——“啧啧啧……”林胡月又开始咂嘴,脸上的表情透着让白井革感到恶心的满足——“啧啧啧……”林胡月满意地伸了个懒腰,竟然舒服地翻了个白眼,原本就像一条缝的眼皮间,一瞬间全是眼白。
“周磊啊,”林胡月的声音很难听,像老巫婆捏着嗓子在说话,更像尖指甲划过黑板的那种噪音——“磊磊啊,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白井革低头,看到自己身上衣服凌乱,双手沾上了某种液体。她下意识地去闻,却在闻到一股浓烈的腥味后,后悔不已。她现在非常想吐。
白井革忍着疼痛,艰难地站起来。她可不怕这个女人,所以在开口说话的时候,她的声音一点都不抖:“我先出去了。”
林胡月哼哼唧唧了好一会儿,才抬起酸软的手,象征性地、软绵绵地在空中微微动了动,下一秒,手又重重地摔在沙发把手上。
白井革极力挺直着腰背,一步一步地走向门外。
她就这么保持着这个姿势,下意识地回到房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条路,她只知道,在她还没思考之前,脚已经迈出去了。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不见有其他孩子。
白井革刚爬上床——同样是艰难地。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幅身体似乎不是她的一般,手短,腿也不长,这儿童床就像是铺在面前的天梯。白井革忍耐着心中的不耐烦,手脚并用地终于爬上了床。还没等她喘过气,便听到了从自己的脑后,传来了一个男孩的啜泣声。
“谁在那里哭?”白井革低声开口问道,同时她往前后左右看了下,确认了这个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啜泣声戛然而止,但是很快,一把战战兢兢的声音又传来了——“你是谁?”
“我叫白井革。”
“我是小志。”
“小志,你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你?”
“我在床上呢……我现在在床上。”
“我也是啊,我也在床上,我怎么没看到你?”
“你看不到我的。”小志的声音听起来不再颤抖了,“你应该是周磊的另一个朋友。”
“周磊?”白井革微微皱起眉,她想起了刚才那个女人也冲着她喊“周磊”:“周磊是谁?”
“周磊和我们一样,都是住在这个身体里的。”小志乖乖答道。
白井革有点迷糊,但她还是听懂了——总而言之,她,和这个叫小志的男孩,还有那个到现在都未曾露面的周磊,正共用这一副身体。
“那你刚才为什么在哭?”白井革问小志。
一听白井革的这个问题,小志又开始抽搭了,但他很快就忍了下来,想必是经常这么做了,才能如此熟练地把眼泪吞回去:“林院长又让我做那种事情了。”
“什么事情?”
“她让我把手……”小志觉得这是难以启齿的事情,于是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还叫我脱裤子。我不想脱,羞羞……”小志听着又要哭了,白井革连忙出声安慰:“小志,我们不哭哈,不哭不哭,你现在很安全。”
小志慢慢平复了下来。
白井革举起手,看着自己的手掌:“所以那些液体就是在那个时候沾上的?”
“你怎么还不去洗手呢?”小志惊讶地问:“你应该还要去洗个澡……”
白井革从旁边的床头柜上的纸巾盒里抽出纸巾,往手上擦了擦,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事,我不怕。”
“你真勇敢。”小志不无羡慕地说道。良久,他又开口问道:“你是女孩子吗?”
“是。”白井革回答,“你和周磊都是男孩子吧?”
“嗯!”小志响亮地应了声,接着,他像是在犹豫着什么,迟迟疑疑地又说道:“那个,白井革……”
“啊,怎么了?”
“我能叫你妈妈吗?”
白井革愣了。
“你很勇敢……”小志扭捏着继续解释道:“……也是个好人。最重要的是,你是个女孩,而且你和我一样,都是用的这个身体……”
白井革认真思索了一下,才回答道:“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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