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说她还想去街上转转,让守才先骑着车子回去。等守才走远,兰香跑进车站跳上已经启动的车。她要早点回去,还有些事情没有办好。
满载的客车在土路上飞驰,兰香看到身后的守才淹没在尘土中。按照这个速度推算,守才骑到家怎么也得一个小时,时间绰绰有余呢。
到了家,兰香找到大嘴。正端着碗吃午饭的大嘴被兰香一把拉到一边说:“青红,俺给你说个事儿,你这啥事都比俺看得清,你帮俺分析分析”。青红被一阵高帽戴的甚是舒坦,心不自觉地倾向了兰香。
“说,啥事”
“刚俺从守才家路过的时候,从守才家跑出一个男的,光着上半身,俺也冇看清楚是谁,你约莫着是谁?”兰香趴在青红耳边说。
青红向来对这些事充满了好奇心,再说西头的能人都向自己请教嘞,心中更是一阵欢喜。她把村里可能的人想了一个遍。从中筛选出几个让兰香去挑,兰香假装挑选着,但接下来都又被青红否定。
青红分析不出来,兰香倚在门上叹气。她心里清楚,一旦青红的好奇心被激发起来,这可了不得,一只公鸡叫起来,全村的公鸡都得跟着叫起来嘞。兰香对自己下的这步棋甚至满意,心里甜如蜜,表面仍旧平静如水。
果不出所料,兰香刚进家门,青红和大嘴已经开始四处打探信息了。其中不乏好事者,接着青红和大嘴的话编起了故事。路上忍着疼痛的守才怎么也想不到,一把盐将在他进村子的那一瞬间撒在他的伤口。
“守才,恁媳妇给你戴绿帽子了,你还有心思去城里嘞心真大!”
“可不咋的,我就说吧,不要彩礼的媳妇不是好媳妇儿”
出了一趟门,挨了顿打不说,现在家里媳又跟了别人,守才心情低落到极点。他对丁二妹的不忠已经深信不疑。守才所到之处都能听到关于他的传言。他又想起了那天媳妇跟二流子的“打情骂俏”,内心中一阵火热,心已经被烧焦。他索性躲在家里,一头扎进被子里低声哭泣着。
守才感觉到有只温暖的手抚摸在后背上,他扭过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兰香坐在床边。
“别哭啦,瞧你那熊样儿,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多得是,离开她你会过的更好,俺再给你找一个不就妥了”兰香安慰道。
“你说俺咋办了?”守才将一把眼泪鼻涕甩在地上问。
“咋办?你瞧瞧你,这个主意都拿不定,路就两条,一是自己装乌龟还跟别人过,二是跟她离婚,俺再给找一个好的,年轻的”“俺嫂子村有一个漂亮闺女,说到这,俺不得不说说你,你估计现在还感激守喜家的吧,人家给你介绍个老婆,你也不想想,人家刚过们咋恁愿意帮助你嘞,她是别有用心嘞,要不谁不嫌弃恁家穷,还不要彩礼,恁那个好二嫂肯定知道丁二妹不是好人才介绍给你的,冇人要的货”。兰香一口气说完,憋得脸通红。守才看到兰香脸红想要那个,坐起来亲了她一口,兰香骂着把他推开了。看来守才轻松多了,骚劲儿都起来了,兰香心想。她接着说:“还说那个闺女,之前你跟俺去俺娘家时人家都相中你了,托我给你说媒,没等俺说,你就跟东头的二妹好上了,俺只好……”
守才听见兰香这么说,顿时起了精神,坐起来问:“那闺女现在——现在弄啥嘞?”
“瞧你这点出息,你算是碰上了,人家挺痴情嘞,心里装着你,现在还冇结婚了”兰香拍了拍裤腿上的泥点子说。
“真嘞?”守才兴奋地问。
“真嘞不咋,俺能缺骗你?”兰香信誓旦旦地说。
你对俺真好,守才一把搂住兰香亲了几口。“滚滚滚——别冇个正行”兰香一把推开守才说。“现在正说你的事呢”。
“这,要不你跟俺先去看看人去?”兰香站起来说。
“中中中——那感情好”守才一咕噜坐起来就去穿鞋子。
“俺在门口等你,你收收收拾”。说完兰香走出门。
守才站起身舀了一瓢水咕咕咚咚一饮而下,随即有把手伸进缸里洗了几把脸。出门时发现头发有点翘,用从缸里抓出一把水抿在头发上,瞬时间,守才感觉魅力十足。
在去安慰守才之前,兰香骑着车子去了趟娘家,安排妥当后又折了回来。
她断定守才要跟着她过来看人,她在娘家找了个差不多的闺女,骗人家说介绍对象嘞,让人家好好打扮打扮,说男方条件不错,家里还有摩托车。兰香知道这事儿就是走一个过场而已,哪里有那么缺心眼儿闺女找个二婚头儿,这简直是——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事情总算按照兰香的预计前进着。目前没有一点纰漏。兰香带着守才去了趟相亲,从进屋到出来总共也没有待几分钟,女孩害羞一直低着头,守才倒是直勾勾地看着人家,最后被兰香连哄带拽拉出屋外。
守才被这种低头的娇羞深深吸引,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女孩的模样——具体什么样子守才也冇看清楚,不过守才认定就是她。
兰香让守才在门外等她,自己跑到屋内跟人家女孩说了好大一会才出来。守才虽然想进去看看究竟,但迫于兰香的压力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兰香出了门径直坐上车向村外走去。
出了村,兰香才让守才停下车。
“人家可是对你怪满意的,说你——说你头发亮”兰香上下打量着寻找守才的闪光点。
守才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手来回搓着车把儿。“那就说,俺能成了?”
“可不咋,不过人家也有条件,你毕竟是二婚,人家得考验考验你嘞”兰香说。
“考验啥?”守才看着兰香说。
“瞧你那点出息,还说不上考验嘞,你还冇离婚呢,能考验啥,俺可是替你撒谎说你离婚了呢”兰香白了守才一眼说。
“哦——”守才沉默了,在他沉默表面下隐藏着早已翻滚沸腾的心,他要离婚,越快越好。
老丁从县城回来直接到守才家,好说歹说把闺女接回了家。老丁攒了一肚子的火要对守才发,几天过去,也未见守才登门,他约莫是守才觉得理亏,兴许他知道错了呢,气儿逐渐消了,他有些后怕,幸好没有告诉闺女那天县城发生的事情,否则,这婚离定了。咱老话常说“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将就着过吧,离了婚闺女带个娃娃也冇法过日子。老丁已经想好,如果守才低头认错,还让他们好好过日子。
几天过去,老丁终于等到了守才,不过出乎老丁预料——守才是逼着二妹离婚的。守才进了门就直接拽住二妹说“明天咱们去镇上离婚”。在门口烧火的老丁以为守才是来道歉的,也没往前揍,毕竟人家两口子的事儿,直至听到女儿哭声才干了过来。“咋了,守才?”老丁问。“俺要离婚”守才挺起胸脯,硬着脖子冲着老丁喊。老丁举起手中的烧火棍准备打,守才一把抓住:“咋,你还能打过我嘞,只允许你打我这一次,下次我就还手了”。老丁怔住了,他意识到,上次在旅店守才根本没有认出来打他的是谁。这事儿,好也不好,他要不要捅破那层窗户纸呢,老丁还没想好,他松了手,走过来替女儿抱住孩子。守才见没人搭理他,自己说完吹着口哨地离开了。
院子内,老丁抱着哭泣的外甥女,老丁媳妇安慰着丁二妹。老丁终归是老丁,这次他没有动怒,反而冷静下来,他将这一段以来的情况捋了捋,他更加坚信不离婚是正确的而且是唯一的选择。他估计,守才也就是这两天在气头上,准备过两天去把闺女送过去。自己低三下四不要紧,只要儿女们过得幸福就好。
守才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那个女孩低头娇羞的模样。他感觉到只要他伸开双手,那个娇羞的她就会飞奔而来投入他的怀抱。
从那天开始,守才几乎每天都会问情况,每次兰香都会回答道“快了”,快——到底是个什么时候呢,他心里焦急万分。兰香倒是不着急,据她估计,那个丁二妹彻底被她打败了,现在她已经没有兴趣跟她逗下去。至于守才,现在还没有上路,天天问情况,也没有个表示,还想空手套白狼嘞,真不中,我就直接张嘴要,还整不了你了,兰香盘算着。
又过了几天,守才又来打听情况,这次倒是带了点点心,这远远低于她的预期,兰香也没有个准话,不过比前几次稍微热情点。
守才刚回到家,遇见了抱着孩子回来的丁二妹,守才站在门口,不让进家门,丁老汉也尴尬地站在不远处。看来自己不出马也不行了,他决定自己舍下老脸去试试,不行的话也后悔。“守才,你说过的好好的,这是咋回事?”守才堵在门口不说话。见守才不吭声,老丁强压住怒火说:“守才,俺不是求你,俺给你说理,要是俺妞哪里错了,你指出来,能改就该,不能改俺带走”。丁老汉的话沉重且清晰,说的不紧不慢,像是最后的告白。守才明显感觉到压力,硬着脖子说:“别说错不错,反正就要离婚,咱谁也不耽搁谁!”丁二妹抱着孩子说:“那妞妞也不要了?”守才撇了怀里的女儿一眼淡淡地说:“不要了!”
“走,妮儿”老丁拉着女儿往东走。此时,丁二妹心里凉透了,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她愿意改正,可是改哪里呢?她清楚,这一走也就是一辈子。丁老汉拉着脸走在前边,一句话也没有说。
之后的十几天里,守才清净了许多,经过那天的一闹,在他看来那就是已经离婚了。现在自己独身一人,想跟谁好就跟谁好。这几天守才可是下了大本钱,每一次都没有空着手去,几块钱,到十块钱不等,兰香欣然接受。现在家里只要她咳嗽,全家都生病。她享受这个过程。
兰香总是技高一筹,她约莫着不能总是干吊着守才的胃口,得给他点甜头嘞。在守才送给她十块钱到时候,兰香觉得时机到了。
她将钱塞进裤兜,又从另一个裤兜掏出一条小手巾递了过来。
“你给俺手巾干啥?”守才一脸诧异。
“不要?可别后悔”兰香得意地说。
看着守才疑惑不解,兰香也顿了顿说:“这是人家那闺女的小手巾,前几天俺去娘家的时候,人家托俺给你带过来的,你要不要,俺还给她带回去”说着就伸手去夺手巾。守才一把握在手里。“瞧你那点儿出息”兰香笑着说。
守才接过小手巾,一股浓烈的香气冲进他的鼻孔,钻进他的大脑,他感到整个身体都酥软了。
兰香看着守才痴迷的表情,差点笑出声来。她清楚,这个小手巾可是用梅花香膏水泡出来的,能不香呀。他叮嘱守才说:“你看看人家闺女多痴情,看来真是相中你了,你冇啥表示,倒是人家给你送个手巾儿,这一点,你真得跟人家学一学嘞”
“俺学——俺学——”守才笑眯眯地说。
说完,兰香就出了门,守才迫不及待地关上门,把小手巾盖在脸上,使劲地用鼻孔吸气,真香呀,这是他迄今为止闻过的最好的味道,香甜,软糯,像二哥带回来的桂花糕。
他沉迷在手绢的香气当中,像是闻到了那个娇羞媳妇的体香。
猛然间,他跳了起来,不能再等了,他准备再去趟老丈人家,今儿无论如何也得把婚离了。
事情不如他愿,无论他怎么说,丁二妹仍旧哭哭啼啼地表达着不想离婚的想法,从结婚好日子的怀念到怀里可爱的女儿,说来说去守才并不动心,一口咬定离婚。丁二妹也没个主意独自一人抱着孩子倒屋里哭泣。这次丁老汉还是强忍着怒火,他还不想把那事儿挑明,心想再给他个机会,丁老汉对两人能过日子还心存幻想。
丁老汉也从过来人的角度给守才讲,但是守才根本听不进去,见二人就是不同意离婚,气急败坏的守才跳起来就是一脚,门破了个大洞,没等老丁反应过来,整扇门脱了臼咣当一声倒在屋里。丁老汉仍旧保持平静,站在院子里不吭声。守才眼瞅着闯了祸,骂了几句逃出了院子。
守才掏出来那个叠的规规矩矩的手绢放在鼻子上闻了闻,顿时心情舒爽,这块手巾给与了他无穷的勇气和力量。
天已经黑透,家家户户早已熄了灯,街上没有一个人影,除了偶尔从某个角落钻出来的野猫再也没有别的声响。守才向西望去,一条黄黑的路自东向西铺开,他怎么也望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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