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二人在路途上颠簸了三天后才到了安徽地界。下了火车还需要坐上汽车再走一波更颠簸的路。车越走窗外越荒凉,最后直接扎进了荒山,守余的心情也随着这起伏的山忽高忽低,刚开始他认为自己即将融入繁华的大都市呢,结果恰恰相反,山路越来越陡,难免有些失落。
此时,守喜的心情也不稳定,说不清是惆怅还是担心,总觉得内心里满满的,有千斤的木桩压在肩头。他不言语,除了回答兄弟反复的提问外基本上不说一句话,没人能理解他的心情,他有自己的顾虑。冷不丁的把兄弟带过来,真是一次冒险呀,自己在部队只是个普通的志愿兵,勉强能养活自己,不过,有一点,他不后悔,哪怕试试不成功也不后悔嘞,他祈祷着一切都能顺利。
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安置兄弟了,安置到哪里呢?肯定要离部队稍微近点的地方,这样照顾他也方便些。他把部队周围的地方一寸一寸的搜寻着,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他兴奋地差点叫出声来。他捂着嘴巴扭头看看肩膀睡着的兄弟,心想,嘿嘿,王木匠,以后你就是王木匠了呢。
守喜心里最中意的去处就是离部队不远的匠人张。匠人张是个本地小有名气的木工,临近几个村子的桌椅门框基本上都是出自他的手,匠人张也是个雅称,这是村子人给他的称号,他只是一个小作坊,别看这么个小作坊,这足够养活一家老小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老张只管干活,至于收钱和买卖,倒是不上心,不过这事也用不着他管,大家都知道老张的老婆李二红当家儿,一般情况下如果想划划价也总是跑到二红面前献殷勤,说好话,二红要是开心了,也不管老张到底费多大事,工钱就给人家降低了不少。年轻的时候,老张和二红可没少较劲,现在年纪大了些,多年的斗争也没有分出个胜负,老张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木工活里,一家人变得和和睦睦。
说起守喜与老张的认识还得从好几年前说起嘞。
老张闲来无事的时候总是喜欢到附近的山上去寻摸寻摸。遇见好的木材便砍下来存在家里,以备有人做家具的时候配上点材料挣点钱。
前年中秋节前后,老张又提起他的大板斧上了山。中午过后,他才看到一棵上好的木料,一鼓作气的将其砍倒。这人要倒霉了吧,喝凉水都塞牙呢,老张想磨开树干,结果脚一滑来了个“狗啃泥”。一阵火辣辣地痛从脚踝处向全身发射,等待疼痛稍微减轻的时候,天已经渐渐暗下来。他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恼火地坐在树上发愁,不走吧,天快黑了,走吧,明天说不定找不到这个地了呢,再说他真舍不得这个好木料嘞。
“咋了老哥”正在低着头发愁的时候,有人问话。他抬起头,一位士兵站在他的面前。
老张像看到救星似的眼前一亮,他挣扎地站起来说:“哎,老弟,脚崴了,走不了了”
守喜“哦”了一声,便着手把树干装上车,没等老张反应过来就把他拽上车。
两个人一路上闲聊起来,老张也像是遇到了知己,将家里的家长里短给守喜倒了个底朝天。说完,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守喜也没有什么戒心,给老张说了说家里的基本情况。从老张嘴里知道,他是个木匠,虽然日子过得红火,但是心里很孤单,没人能理解他,他只好整天对着木头说话嘞,他的媳妇李二红不止一次说过,他的丈夫神经有问题嘞。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没多久就下了山。守喜将车子直接推进了院子,又将木料堆砌到西墙跟。没等进屋倒水的老张媳妇走出屋,守喜便撩起腿跑远了。
身后的老张站在门口,望着士兵远去的背影,有些感激,有些懊悔,他头一次能和别人聊得这么投缘嘞,竟然没有问问他的地址,不知道今后能不能相遇了。
他不止一次在心里渴望着再次与这个小战士相遇,再说他个昏天黑地。
命运竟然是如此的不可捉摸。老张“朝思暮想”士兵此刻已经站在他的门前了。
木匠老张扔掉手中的木搓迎了出来。“哎呀,兄弟,你这是——你咋来了呢?”老张一把拉住守喜就往屋里拽。
“大兄弟,你瞧瞧你,这一走就是好几年了,俺可是冇少找你呢,又一次俺都是到了部队门口,守门的士兵就是不让俺进去,俺也说不出来你长啥样,这不又拐回来了”老张拽着守喜一口气说了半天。守喜也只好认真地听着,好不容易逮到说话的机会又被老张的话截住了。“大兄弟,那天你跑恁快干啥嘞?还怕俺是坏蛋嘞”老张打趣地说。“嗨,大哥,恁咋能是坏蛋嘞,俺是巡山了,部队有规定,七点前必须回到部队,要不还得挨罚嘞”守喜解释道。
听到有人说话,老张媳妇也走了出来,她显然已经忘记了那个士兵,在老张的反复提醒下才想起来了那天的事情,不过人已经对不上号了。
一阵寒暄之后,老张催促着媳妇去做顿好饭,好让兄弟二人喝上一顿,老张的热情让守喜内心稍微放下点顾虑。但是他能感觉到老张的媳妇并不是诚心欢迎这个不速之客呢,要不咋能再三催促也不愿意进厨房呢。老张觉察到守喜的不一样,他拍着守喜的肩膀说:“咋了,兄弟,有心事呀”被冷不丁的一问,守喜也不再藏着掖着了,像是洪水绝了堤,将最近的一些事情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老张听过守喜的话,眼角竟然淌出了泪,只是不经意间抹去了。老张从心底里同情眼前这个兄弟,他也不知道自能给予他什么帮助,只是低着头思考着。守喜见老张沉默了,知道自己的事情让他为难了,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许久,老张凑过来说:“俺还有点体己钱,先借给你吧”守喜一听这个,才明白了老张误会了他的意思。他解释道:“老哥,俺不借钱嘞,俺想让兄弟跟你学手艺呢”老张一听,原来兄弟是为着而苦恼呢,就大笑起来说:“哎呀,兄弟,俺以为啥事呢,就这事呀,好办嘞,改天叫恁兄弟来吧,这个徒弟俺收了”
厨房内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老张知道,这是二红给他的暗号,一旦二红咳嗽,老张就必须马上站在二红面前,这次老张可不愿意去听二红的,他要做一次主,无论二红说啥,她都得听自己的,直到咳嗽越来越激烈了,他才站起身来去厨房查看情况。
厨房内,二红并没有做饭,老张刚进门就被二红一把拉了进去,差点摔到锅台上。“咋?你想弄啥嘞,商量都不商量,你就收徒弟,去年,俺让你收俺外甥你咋不收呢?”老张内心像是已经做好了准备,平静地说:“恁外甥可不是做木工的料呀,干了两天背着我卖了三四个板凳,钱给你了?”老张的问话让二红没有防备,一时间哑口无言。“那,那你这收徒弟也得给俺商量一下吧!”矛头重新指向了老张。老张不慌不忙地说,不管咋样,这个徒弟俺收定了”这句话像是最后通牒,老张从来没有给自己这样说过话呢,她根本没有准备,脑袋像是被重击过,平时伶俐的嘴巴现在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知道,表面木讷的丈夫可不是软弱的,他只是不愿意跟自己较真而已,二红过得很明白,她从来不去挑战他的底线,这也是她总结出的家庭和睦的经验。这次,看到老张这么坚定,她知道老张上了心,这个决定也无法更改了,不过她也不愿意放弃与老张抗衡的砝码。她想了想说:“你说吧,你收个徒弟,咱们家又多了一个人吃饭,咱们还能养得起吗?”老张从二红的话里得到,二红答应他收徒弟了,至于饭,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嘞,这是他不曾考虑到的,自己也是小本生意,也好不容易……。二红见说到了点子上,继续说道:“这可不是小事儿,凡是得说到头里,要不以后伤了和气”,老张低着头不说话,他有点为难,这咋给兄弟说呢。二红看到了老张的难处,拉着老张说:“这事,俺替你说”
屋外的守喜像是被霜打了一样,蹲在地上用手扣着地。此刻,没有人能读懂他内心的焦虑,毕竟他的兄弟还在门外等待着他的回信,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无论如何央求老张先收留他兄弟,以后他再抽时间给四弟找其他的活。
“大兄弟”老张叫了他一声,他站起身来看着老张,老张像刚才一样笑呵呵地看着他,心想,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嘞。“大兄弟,你看看俺家也就是这情况,也不富裕,这要是多一个人吃饭,俺真是……”守喜一听嫂子担心这个他打断她的话说:“嫂子,你放心,吃饭的事情俺管了”说着从兜里掏出了一卷皱皱巴巴的钱递了过来,“这个,你先拿着,今天俺来得急,冇准备,以后每个月的大米俺准时送过来”。听着守喜恳切的言语,老张媳妇也被打动了,她想了想说:“俺这的规矩呀,一年学徒三年孝敬嘞,这个你知道吧?”守喜赶紧说“听说过,听说过”。老张说:“啥时候把恁兄弟带过来呢”守喜不好意思地指了指院门外。
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安置好四弟,守喜急匆匆地赶回部队。他要给兄弟拿点被褥,他能有什么被褥呢,每个士兵的被褥都是一样的,基本上都是辞旧迎新,有的时候还青黄不接呢,能有什么富裕呢,守喜当然知道这个情况,不过他到不在意,自己睡得硬点,也没什么不可以呢。他已经抽掉了自己的铺地,只剩下单层的床单铺在床上。他整理好内务,看着这个床单紧紧地贴在床板上自嘲地说:“看你还皱不皱了”。
正当守喜收拾好东西时,通讯处的老乡跑过来给他送来了电报,他看了一眼就扔到床上跑了出去。
抱着行囊的守喜跑的更加欢快,心情是愉悦的,脚步是欢快的,像只幸福的鸟儿在向前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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