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这附近是不是有个叶氏茶铺?”
茶娘下意识挺了挺身子理了理秀发,然后忽然停手平静说道:“哦,那个叶氏茶铺啊,早就没了。听闻那叶氏家族在十年前就家道中衰,铺子田产什么的都卖了。”
将军呼吸一屏,然后急忙追问道:“那你知道当年的叶氏千金,现在在哪吗?”
“那叶姑娘我倒是知道,那可是个烈女子,听说她原来一直不肯嫁人,逼急了甚至以死拒婚,叶家无奈,只能随得她去。在叶家家道败了以后,那女子却择了一门好亲事。”
将军听闻,呆滞在马旁,良久,颤声道:“她…嫁人了?”
“是的,是个家境殷实的书生,新婚不久之后,就生了一双儿女,听闻他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将军闻之,缓缓从铠甲中掏出了一方女子手绢,手绢上清楚绣着比翼鸟落在连理枝上,他将手绢放在茶娘手中。
“烦请姑娘如果有幸见到叶家千金,请将这方手绢还她。替我谢谢她当年为一个刘姓少年炒的茶叶,做的茶点,送的银钱。还有,我还有一些话,感请姑娘请转告她。”
“好,军爷请说。”
“叶姑娘,你最近还好吗?
这二十年,我遇见好多有趣的事情,看见好多很有意思的人。
有一个少女,每天拿着一根长长的竹子,骑着一头大熊猫,说要闯荡江湖。
有一个糊涂和尚身穿道袍,念着太上老君急急如意令,拿着禅杖钵盂化缘。
有一个西域将军,偏偏想要为妻子在沙漠种向日葵,结果成功种了十万株。
前些日子,我还见到一个画师,工笔写意不用挥毫,偏要用刀峰剑身作画。
只可惜这些都没机会当面说给你听。
从前每次见到你笑的时候,我就以为这是世界上最开心的事情。
对了,我还遇见了当时我们曾经帮助过了一名赵姓小乞儿,他也从了军。
可当时和我一起离开长陵的陈兄弟,却在前些年走了。
我随军去过很多地方,江南边境小城,西域三十六国,胡人十王帐。
我也遇见了很多女子,可我发现,她们都不如我的叶姑娘好看。
叶姑娘,我想你了,好想好想。
叶姑娘,此生能遇见你,我很开心。”
将军轻声说着,茶娘就静静的听着。
将军说完,茶娘便进入茶肆忙碌,他看了一会茶娘,眼神莫名,然后上马长叹扬鞭而去。
灯近马远,茶娘转身看着那人那马那身影,逐渐参差于人潮,她低头拭泪含笑呢喃。
“我的青春没有给你,那年华老去的日子,我也不会给你。”
当茶娘看清了驾马客人第一眼,便认出了刘姓将军。
来人竟然还与二十年年前一样年轻,只是眼神再也没有了当时属于少年的那一份冲劲,也没有当时只会对她露出的幼稚笑容。
茶娘低头思索着,虽然她不晓军事,不懂江湖,不知武道,但是她听说过,庙堂江湖中有武功极高的人,可以容颜不老,甚至阳寿数百载。
她忽然举起手,仔细端详了片刻手腕上的守宫砂,然后小心的将手绢系在手腕上,向着周围吆喝道:“今夜老娘开心,所有茶水一律半价。”
周围的茶客一阵欢呼,她听见这些笑声,自己嘴角的也笑意更盛。
慢慢将自己茶碗中的旧茗换成新茶。
忽然间,泣不成声。
之后她忙碌中不自觉的一次又一次回头看向将军离去时经过的那群人潮。
一次次回眸多娇,她泪中带笑。
一如很多年前,在垂柳树下,当刘姓少年身影消失后,自己回家路上那不断的回首。
二十年前,她回头时,长街寂寥如同黑夜。
二十年后,她回头时,人潮繁盛好似白昼。
刘将军离开街市后一骑绝尘,见远离了人群,终于忍耐不住,俯在马背上哽咽泪垂。
他思念了她那么多年,怎么会不认识她,即使她年华已逝。
他爱慕了她那么多年,怎么会不了解她,即使她假话虚言。
那么多年岁如水东流去,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意思。
“算账。”萧扶饮完毛尖,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碎银锭,放在桌上,然后招了招手,叫住往来忙碌的茶娘。
“诶,来啦。客官,不用那么多。”茶娘看见桌上的碎银锭,双手连忙在身前摇着。
“那将士的戏,比你好。”
“什么?”茶娘闻言楞了一下子,然后脸色忽然变得惨白。
“我说,那将士假装放下你,也许是他一生唯一唱过的一台戏。
可惜到头来还是不及,你欺人后又自欺。”
萧扶说完转头对着王离若点头一笑,然后对着萧绰招手道:“行了,绰儿妹妹。你还看什么呢?
戏已落幕,扯呼。”
茶娘看着那碎银怔怔愣神,忽然又转身看向人海。
一把明月,两处凄凄。
一街人潮,两种心意。
一刹那间,她泪如雨下。
这一次,尽致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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