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沈阳城,刺骨的北风夹杂着细碎的雪花顺着钉着木板的窗棂阵阵的刮进来。
呼啸的蜂鸣声像是某种恶魔的哀嚎时不时的传来。
雪花时而在窗台堆积,时而轰然散落,轻柔的起起伏伏在风的拨弄下飞起又落下。
窗棂上的玻璃早已已残破不堪,偶见几多似挂非挂的碎茬也在寒风的推搡下摇摇欲坠;碎落在墙边的碎片浸满了油渍,黑乎乎、脏兮兮的,就好似无处安放的灵魂散落的到处都是。
屋子里的桌椅板凳都似被重力击打过,缺胳臂断腿的,残破不堪,寒风拂过的摇曳让它吱吱作响,像极了一个耄耋老人东倒西歪摇摇晃晃。
一周前还到处充满着隆隆轰鸣声的机器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原来支撑机器的几个水泥石座,像一座座***的墓地躺在那里,整个屋子到处充满了肃杀和凄凉。
这一天,阿贵回到这个厂房,除了拿回寄存在这里的工装包,顺便看看还有什么可用的东西可以拿回去用,同时也是想对这个待了5年的工厂做一次无言的告别。
还记得那年夏天,恰逢他国立高中毕业前夕。
一个国军少校来他们学校招工。
那一天,学校的礼堂上坐满了同学,少校站在台上,用种铿锵有力的话语讲述着家国情怀,他引经据典的激发着青年的奋斗意志。
那掷地有声的实业报国畅享和对未来波澜壮阔的人生愿景的描绘让这群即将步入社会的小伙子们激情彭拜。
热血沸腾的年轻人被他深深的打动了,在他的号召下,好多人报了名申请来到这里工作,阿贵就是其中的一个。
这是个军管单位属于部队工厂,生产的东西主要是部队上用的蓄电池,毕业后,阿贵和小伙伴们带着兴奋的性情和对未来美好前途的憧憬来到这个工厂。
记得入厂的那一天,在工厂的空地的草坪上上,搭起了木板搭起了一个木制的讲台,上面站着一个头带大盖帽的军官,他眼眶上架着黑色的墨镜,手上带着白色手套,用一口浓重的淮南土话的口音,抑扬顿挫的表达着对新同志的欢迎。
那飒爽的军姿、激情的演讲、深情的描绘,让小伙子们对未来美好的命运想象无限。
初入工厂,阿贵对一切都是那么好奇。
这个军工厂采用的是部队式管理,管事的都是军人,出入都非常的严格。
每天各种军车轰鸣往来,一车车的物资被运进来又被运走,俨然一个供应站。
工厂里的气氛时而轻松,时而紧张,完全取决于战局的变化。
阿贵的上级正是去学校招工的少校,江苏一带的人,高高的个子,脸上总是挂着一丝微笑,做事情,讲话都不紧不慢的,性格属于那种学者斯文型。
据说他当兵前也是一个中学的老师,除了写的一手好字,还擅长画画,吹拉、弹、唱样样精通。
他比阿贵大十几岁,非常随和,虽然军装也不离身,但是从来看不出军官的谱,也没有**子的架子,他和车间里的人处的也都不错,大家伙都很尊敬他。
阿贵学的是土木设计,在这个蓄电池厂里主要做些基础建设方面的工作,属于辅助性工作,所以平时也不怎么忙,闲余的时间也比较多。
虽然是国军的工厂,但是这里不像部队那样等级森严,少校经常会约大家伙到他家里去玩。
这一天,少校约阿贵和几个小伙子到家里去吃饭,大家伙欣然前往,阿贵也非常高兴一起去了。
到了少校的家,大家并不拘束,都瞅瞅西看看的。
少校的家属于那种典型的国军军官的家庭陈设风格,文化气息很浓,但并不奢华,非常整洁,整个房子里的格调,摆设整齐划一,虽是民宅但是却有军人中规中矩的味道。
除此之外,房间里有一张非常大的长方桌,上面笔墨纸砚齐全。
他们来的时候,桌上还摆着一副未完成的水墨画,画上远处是一片云海,近处是一座陡峭的山峰,石头缝里一颗松树,枝丫长在一侧,这幅画气势磅礴,层次分明,远处缥缈深远,近处又细腻如丝,美极了。
阿贵看了,甚为震撼。
因为他的专业是设计,所以在学校里也自己琢磨过一些画作,总想着有时间了也动手画画,可是一直都没时间,今天看到了实际创作的环境便驻足审视,久久未动。
阿贵出神研磨的样子,少校看在眼里。
他端着茶杯面带微笑缓缓的走过来问道:“阿贵啊,对画有研究啊,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
阿贵连头都没抬,轻声道:“太有神韵了,要是我能画出这样的画就好了!“
少校说:“你想学画画么?”
阿贵这才回过头来一脸崇拜问道:“这种画能不能教教我呢,我太喜欢了!”
少校说道:“这种画叫做水墨山水,属于大写意,除了具备精细的工笔处理细微的地方外,大部分靠泼墨和排笔渲染技法来实现,是典型的中国画风格,这幅画画的是黄山云海里的迎客松,看得出你喜欢,送你吧!”
阿贵激动的跟什么似的,头点的如筛糠一般,心里万分欢喜。
少校题了字,双手交叉叠罗用力将自己的印章印在画面上,随后卷起这幅画,交给阿贵。
“如果你想学的话,以后下班都随时可以过来,我教你!”,少校带着一种教师的殷切眼神望着阿贵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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