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溪竹又是几天秋忙，沒有来上学。当他到校才知有报名参军一事，于是埋怨李实：“有报名参军之事你怎么也没告诉我呀？”李实不耐烦了：

“就你这样出身的还能当上怎么的，我爸还是三队贫代表呢我都排不上号，人家吴威的舅舅还是村里的赵文清呢，表哥赵明明又在公社上班了。中农成分的刘星都报了名，竟然没有人搭理。你就根本不可能了。”初建涛插话：

“你说的一点不假，我爸爸因被怀疑有问题，我这么优秀也不可能了。不过你上不去，那是因为长地太紧张了。四五级风就站不住了，怎么打仗？”

午饭时分。又是一个首场小雪加盟的世界，让人感到明亮与纯净，石溪竹出了校门走在大街上。

“石溪竹！”突然大路边上传来才丽颖的喊声。看去，见有一个经营小吃的车，一个带棚子的脚踏车上热气腾腾。石溪竹明白了，没动身。才丽颖皱眉且努起嘴来，石溪竹见她真生气了，便只好走过去。那干净利落的卖豆腐脑儿的大姐姐笑了，她看见这两个男女大学生，含情脉脉，情窦初开的样子，便想到了这一目宛如自己的昨天。忙在小桌凳前摆平了两只海碗，盛了热气腾腾的两碗豆腐脑，还填过来蘑菇木耳卤料：

“快喝吧，完了我再给你们添加，今天算我请客”。

“那不成。才丽颖回一句，笑着面向石溪竹：“这位大姐姐婚前是六届的知青，对我们中学生可爱戴着呢，我没少占大姐的便宜，快喝吧”。

“看你话说哪儿去了，在市里，我们还是一个院里的吗，我是回不去了”。

大姐姐看着俩位默契的青年学生，她的眉宇间闪现出异样爱怜的神态。才丽颖看了一眼石溪竹：“这几天没见着你。校里已经定下来了两个名额，选根红苗壮的吴威、赵月环应征入伍去参加体检了。听说是汽车兵和护士”。

石溪竹表现很平淡：“这么说吴威的理想已经实现了”。

“是的考了试便去体检”。

“可惜，报名那两天，我没来上学”，说到这里石溪竹自嘲：“当然了，我这样的也排不上号的。可能我想去当炮灰都不用的”，才丽颖鼓励石溪竹：

“这个世界不是哪一伙人的，而是人人都有份的，自己也是风景。但是，错误的观念会让人找不到适合自己的平台”。石溪笑着摇头：

“有时想来我自己也很好笑，我怎么从来就没有感觉到过，我还有什么地方不如人有优越性呢？总觉得先天体智与后天的承蒙，都不逊色他人。听老实人李实掏出心窝子的一句话，我才开始冷静去想了一些过程和结果，才看清时下是很重视我父亲问题的，才懂得，原来我是，带罪出生的人”。

豆腐脑吃得了，才丽颖掏出钱递过去，大姐如同打仗一样不收，才丽颖说：

“这回说什么也得算我请客的，是我的心意，机会已经不多了，我就要毕业了”。

“噢……算我糊涂，这钱我收了”，大姐接过了钱，才丽颖笑了。

期末考试临近。同学们自由复习，等待考试。初建涛走出坐位来到金刚同学身边议事：“哎，我们去讨点风声，都考些啥呀”？

东台子村的金刚回应：“能知道嘛，还不知今年谁出题呢”。初建涛接过话茬：

“谁出题，还不是上中学以来就没有统考过呀。都是本校各科老师自己出题，我们自备笔纸搞定吗”，金刚将一只鸽子塞进书包里：

“现在考好考坏都一样，用人又不看分数看出身。考多少分是多少分，去看它干啥”。

“哎，你这就差了，你知道将来能有啥变化，都给你装了档案”。金刚说不过初建涛便跟他去了。

他两人逐步到各个科室扒窗子看，见没人便窜进去。在体音美办公室，隔窗看见扣老师正在拟订音乐期末考试题纲。扣老师见他俩从窗外看自己，便笑着挥了一下手：“去去”。接下来将两篇纸夹在一个簿子里，放在桌上，伸手提暖瓶晃动一下，起身出来去了茶炉房。

金刚、初建涛两人趁虚闯入体音美室，翻开那簿子，找到那片纸，俩人不约而同喊出声来：

“默写《国际歌”，送回原处两人跑出来。看着二个学生的背影，扣老师诡秘一笑，端暖瓶回来。

二人回到班级。初建涛向全班同学喊了一声：

“音乐考《国际歌”！又来到石溪竹桌前：

“还不快抄一遍《国际歌做试卷备用，你虽然是全校音乐王子，不抄，这回你就名落孙山啦！名次和道德不能双全喽”，石溪竹不语。

音乐考试了。张太兴老师是三年二班的监考官，他捧纸笔进了三年二班：

“大家静一静，别嚷了，你看看你们，都成了什么样子。这节考音乐，把注意事项和考试规则和大家说一下，不要以为我是你们的语文科任老师，还有不少同学是一个堡子的，就过于随便。有几个同学以往爱搞小动作，不太好哇，平时不用功，考试找老兄，老兄不让看，急地直冒汗……”

“张老师，快公布考题吧，时间不够了”！大家喊起来，张太兴老师忙答应着，在黑板上写道：默写《国际歌。

突然门被推开，走进来了胡志、李实、武全贞，张太兴老师看了看手表：“快半节课了，你说你们。马上入坐快答题，兴许还能得二、三十分”，说着便来到他们面前，看他们拿出原稿纸和笔，写上《国际歌字样，太兴老师便放心转身走开了。

趁他一转身，胡志和李实都将桌上面的卷纸撤掉，抽出书桌下面那早已写好的《国际歌放在桌面上。

那太兴老师挨趟桌察看，发现不到十分钟，绝大多数都已答完：真是兵贵神速哇！并且非常准确，他又转回身来看李实、胡志，也都答完了便高兴地说：

“大家答的都不错，都很快，特别是胡志、李实后回来的都答完了，有少数同学要抓紧”。

不一会儿功夫，只剩下了武全贞一人，他便骂骂咧咧地从桌下掏出音乐书，直接抄起来：

“他妈的，昨天懒一懒，今天就这么麻烦”，太兴见他答不完，心里也急不能早点交摊。发现武全贞头低得很深，便走近他的桌前，明白了也假装沒看见，因为他犯烟瘾了，忘带香烟。着急学生们都答完了，好回语文组抽烟去。几个调皮学生过来，想给老师点难堪，却发现，虽然武全贞是在张太兴老师的眼皮底下，他竟仿佛没看见一样。站在武全贞桌前弄手表，初建涛提示他一下：

“张老师你在看什么呢”？太兴忙回答：

“啊，我的表有点快”，初建涛笑了，张太兴暗想，姜属老的辣：“这个表可有年限子了，这个还是我读历史系时，得了一笔奖学金买的呢，咱们那个时代学习风气好，你们现在不行了，学习好的少，不怎么上课，还得靠自己物色”。

“你这是厚古薄今”，初建涛开玩笑反驳。太兴笑了并不以为然：

“不能那么说，实事求是”……

考完试了，放寒假前。这是学生们最闲暇的几天，随时可得知自己的某科成绩。

三年二班教室里，忽然有人喊：

“当兵的体检回来了”！

吴威、赵月环应声走进来，许多同学围了上去问：

“检查上没有”，赵月环陪笑对大家说：

“现在体检结果还没有出来，不能说准”。朱雪娇拉住赵月环的手：

“多好哇，能当上女兵是多少的女生求之不得的呀，我忠心祝愿你能应征入伍，我真羡慕你！你喜欢什么礼物”？赵月环笑了回一句：

“这要看您恳出多大的本儿送礼了”，大家都笑了。

仅仅是时隔一天，大家竟然象久别重逢似的。尤其是更有些人此时看赵月环，如同打量下凡的嫦娥，投来异样的目光。这反倒使赵月环好不自然，觉得其无聊乏味之余，产生了对俗气的一点厌烦。

她发现此刻的石溪竹那么与众不同。对因自己体检回来而带来的，喧闹喜庆场景竟无动于衷，依然全神贯注伏案书写。她便向大家点了点头以视寒暄完毕。独自走出人群，向石溪竹座位走来。当她来到座位边时，石溪竹才放下笔问候：

“回来了”。

“啊，你是在写小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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