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他一直在“病中”冷眼旁观,觉得无论是永王还是景王,都不好惹。永王这些年暗中经营朝政,笼络了不少大臣,并且与西边的几位公爵关系密切,这些事他都暗中记在心上,永王却有才学,但他每次瞧着永王那和煦的笑容,总觉着不太舒服。
至于景王....柴信然摇了摇头,这位喜怒于色的年轻王爷,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这些年好些个案子在他手上,但都被按下来了,陛下不理会这些事,自己讨个什么无趣。
现在平凉侯也派人来了,正是五年前那位因得罪权贵而被自己亲手送去北凉的狂妄书生,不过让他没想到的事,自己的一时惜才,到是给西凉带来了一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谋士。
只是....平凉侯当真将这赌注压在这七岁孩童身上?
不过照目前的局势看来,平凉侯此番十万大军压境,不但给这位年幼的殿下立了威,还将整个场面给扳平了,称得上是一步秒棋。
太后的那些心思自己还是知道的,想要借助那位中军都督的大哥,调兵入城,届时内有太后坐镇内宫,外有大军围城之势,这景王殿下坐上皇位便如探囊取物一般。
只是无论是永王还是那位杨老太傅,能让这几位如此顺利吗?听下面人说,这南边的奏折一封封的朝着内阁递,全是来要兵要粮的,这南边的那些个土著蛮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打了?让这些镇守边疆百年的公爵府一时间都支撑不住?
平凉侯这一手率军勤王剿贼,便是狠狠的震慑了两位,让这场皇位之争不至于最终血流漂橹,刀剑相向。
只是如此一来,这位皇子殿下的最大、也是最后一张底牌便没了啊?
难不成......柴信然皱着眉,回想起那位书生深夜的那段话,
自己稳坐内阁十余载,陛下不理朝政,几位内阁大臣按照武帝时留下的方略,倒也将这大乾给支撑住了。人人都说自己的大权在握,可只有自己心里明白,自己站得越高,这走的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不像别的重臣一般可以作壁上观,任你是永王还是景王,无论谁登基都不会影响到自身前途。与其涉险争斗,还不如两不相帮,总不至于新皇登基了,还会来找自己麻烦。
但自己不行啊,自己作为首辅,只要自己选错了人,新皇登基,首当其冲的便是自己,这些年在朝中虽积攒了些人脉,但对头也是不少。
直到身边人轻轻推了自己一把,他这才反应过来已经站在朝堂之上了。
“柴大人,柴大人?这几日内阁可有什么要紧事啊。”太后柔雅的声音自帷幕后传出,群臣百官已经站定,龙座空悬,只有大太监韩振高站在一侧。
柴信然定了定神,此时朝堂之上便如一个巨大的漩涡,稍有不慎便会被卷入其中,无法自拔。他明白,以自己的身份,无论卷到哪一边都会十分危险,若是自己贸然卷入,这整个朝堂之上,便就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
“会太后,老臣这几日,偶感风寒,一直在家养病,内阁诸事尽都交由其余四位大臣处置在。”柴信然还顺势咳嗽了几声。
“哦?柴大人莫不是前些日子在宫内未能好好休息,以至于伤了身子?这么说,倒真是哀家的过错了。”
此话一出,柴信然面色微微一变,低下头道:“臣岂敢。老臣不过是近些日子天气严寒,不慎偶感风寒而已,相信有太后惦念,这病不日便能康复。”
“那便好,柴大人乃是国朝重臣,许多事少了您的操持,哀家这心里也是放心不下啊。”说罢顿了一下,似乎是喝了口茶,又缓缓道:“诸位都是大乾的栋梁之才,如今称得上是国难当头,陛下突然驾崩,竟连个后继之君也没定下。他与灵帝、武帝这两兄弟一般,都是一样的命苦,想当年灵帝走了,哀家那是哭的个死去活来啊,只剩下我与景王孤儿寡母的,那时景王才出生,哪能继承这泱泱大乾,便让年幼的武帝即位,着实是吃了不少苦头,哀家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啊。
说道动情之处,声音已然有些哽咽。
武英殿大学士,内阁大臣何景成闻言连忙开口道:“太后如此仁厚,乃天下之福。”
叹了口气,太后继续说道:“只是武帝也是个不听劝的,若是好好的待在宫中,那会死在那西凉。”
“如今这宫里,又只剩我们这孤儿寡母,日后还得仰仗着诸位多多照应了。”
几位内阁大臣目光闪动,这便开始试探了?
她抹了下眼泪,似是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道:“那平凉侯可有奏章?”
何景成闻言一脸正气,朝前一步大声道:“太后,平凉侯无奏,但臣却有本奏!”
“哦?何大人有何要事?”
何景成深吸一口气,大喊道:“平凉侯率十万大军私自回京,罔顾国法,更是连斩数十位守城大将,臣请太后治罪!”
柴信然默不作声的看着,心里想着这位何大人终究还是按耐不住,站到了太后这边,只是此时这么早便跳出来,便不怕被枪打出头鸟吗。
令他没想到的是,身后竟一时间传出无数附议之声,他一挑眉,回头看了何景成一眼,后者回递过来的,是一个仰头得意的笑容,那笑容里传递着一个危险的信息。
柴大人,没想到吧,风水轮流转,如今太后景王势大,朝堂之上已经不站在您这边了,这首辅的位置,您也该让让了。
柴信然面无表情的回过头,默不作声。
“好了,这平凉侯不过是念着先帝的情,想要送武帝幼子回宫摆了,诸位大人说的严重了。“太后到是淡淡的开口道。
朝堂之上形势一片激昂,口诛笔伐。而在平凉军大营中,卫康看着逐渐变小的漫天飞雪,朝着身侧的白衣书生问道:“都布置好了?”
白衣书生点头道:“都安排下去了,即便殿下没能夺得帝位,也会有高手暗中将其带回来。”
”嗯,“卫康罕见的露出疲惫之色,揉了揉眉心,白衣书生继续道:”侯爷,若是按照在下的谋划,虽然只有四成胜算,但也是极为可行的,为何临到头了,侯爷却放弃所有计划和这些年来的部署,将希望寄托在给杨老太傅的那封信上?“
卫康微微一笑,看向身边这位靠仅靠谋划便使得西魏皇室内斗,让大乾西境缓过了为困难的五年的白衣谋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自然知道你计谋无双,但有的时候,对付有些人,并不一定要用计谋。“
白衣书生一愣,皱眉道:“侯爷此举已经与赌博无异,侯爷与在下谋划了六年,便是为了对付这位杨老太傅。那杨老太傅乃是永王的恩师,必然......”
“你错了。”卫康看着远方,入目处是一片荒凉的白色。
“我赌的不是我自己的眼光,而是先帝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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