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县令宁宏分付道:“刘安住得何病而死?快叫仵作人相视了回话。”仵作人相了,回说,“相得死尸,约年十八岁,大阳穴为他物所伤致死,四周有青紫痕可验。”
洛阳县令宁宏道:“如今却怎么处?到弄做个人命事,一发重大了!兀那杨氏!那小厮是你甚么人?可与你关甚亲么?”杨氏道:“爷爷,其实不关甚亲。”
洛阳县令宁宏道:“若是关亲时节,你是大,他是小,纵然打伤身死,不过是误杀子孙,不致偿命,只罚些铜纳赎。既是不关亲,你岂不闻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他是各自世人,你不认他罢了,拿甚么器仗打破他头,做了破伤风身死。
律上说:殴打平人,因而致死者抵命。左右,可将枷来,枷了这婆子!下在死囚牢里,交秋处决,偿这小厮的命。”只见两边如狼似虎的公人暴雷也似答应一声,就抬过一面枷来,唬得杨氏面如士色,只得喊道:“爷爷,他是小妇人的侄儿。”
洛阳县令宁宏道:“既是你侄儿,有何凭据?”杨氏道:“现有合同文书为证。”当下身边摸出文书,递与包公看了。正是:
本说的丁一卯二,生扭做差三错四。
略用些小小机关,早赚出合同文字。
洛阳县令宁宏看毕,又对杨氏道:“刘安住既是你的侄儿,我如今着人抬他的尸首出来,你须领去埋葬,不可推却。”
杨氏道:“小妇人情愿殡葬侄儿。”
洛阳县令宁宏便叫监中取出刘安往来,对他说道:“刘安住,早被我赚出合同文字来也!”安住叩头谢道:“若非青天老爷,真是屈杀小人!”杨氏抬头看时,只见容颜如旧,连打破的头都好了。满面羞惭,无言抵对。包龙图遂提笔判曰:
刘安住行孝,张秉彝施仁,都是罕有,俱各旌表门闾。李社长着女夫择日成婚。其刘天瑞夫妻骨殖准葬祖茔之侧。刘天祥朦胧不明,念其年老免罪。妻杨氏本当重罪,罚铜准赎。杨氏赘婿,原非刘门瓜葛,即时逐出,不得侵占家私!
判毕,发放一干人犯,各自还家。众人叩头而出。
张员外写了通家名帖,拜了刘天祥,李社长先回潞州去了。刘天祥到家,将杨氏埋怨一场,就同侄儿将兄弟骨殖埋在祖茔已毕。李社长择个吉日,赘女婿过门成婚。一月之后,夫妻两口,同到潞州拜了张员外和郭氏。已后刘安住出仕贵显,刘天祥、张员外俱各无嗣,两姓的家私,都是刘安住一人承当。可见荣枯分定,不可强求。况且骨肉之间,如此昧己瞒心,最伤元气。所以宣这个话本,奉戒世人,切不可为着区区财产,伤了天性之恩。有诗为证:
螟蛉义父犹施德,骨肉天亲反弄奸。
日后方知前数定,何如休要用机关。
“这又是宁宏讲洛阳前任县令义纵的功劳揽到自己身上了。”
郅正气愤骂道。
“先生,这里还有一份往年狱事卷宗,请您过目。”
林一子把一份往年狱事卷宗放在郅正手中,郅正低头观看起来:
洛阳有个举孝廉姓何,在洛阳上榜,偶入酒肆,见一伙青衣大帽人在肆中饮酒。
听他说话半文半俗,看他气质假斯文带些光棍腔。何举人另在一座,自斟自酌。这些人见他独自一个寂寞,便来邀他同坐。
何举孝廉不辞,就便随和欢畅。这些人道是不做腔,肯入队,且又好相与,尽多快活。吃罢散去。
隔了儿日,何举孝廉在长街过,只见一人醉卧路旁,衣帽多被尘土染污。
仔细一看,却认得是前日酒肆里同吃酒的内中一人,也是何举孝廉忠厚处,见他醉后狼藉不象样,走近身扶起他来。
其人也有些醒了,张目一看,见是何举孝廉扶他,把手拍一拍臂膊,哈哈笑道:“相公造化到了。”
就伸手袖中解出一条汗巾来,汗中结里裹着一个两指大的小封儿,对何举孝廉道:“可拿到下处自看。”
何举孝廉不知其意,袖了到下处去。
下处有好几位同会试的在那里,何举孝廉也不道是什么机密勾当,不以为意,竟在众人面前拆开看时,乃是六个四书题目,八个经题目,共十四个。同寓人见了,问道:“此自何来?”
何举孝廉把前日酒肆同饮,今日跌倒街上的话,说了一遍,道:“是这个人与我的,我也不知何来。”
同寓人道:“这是光棍们假作此等哄人的,不要信他。”独有一个姓安的心里道:“便是假的何妨?我们落得做做熟也好。”
就与何举孝廉约了,每题各做一篇,又在书坊中寻刻的好文,参酌改定。后来入场,六个题目都在这里面的,二人多是预先做下的文字,皆得登第。
元来这个醉卧的人乃是大主考的书办,在他书房中抄得这张题目,乃是一正一副在内。朦胧醉中,见了何举孝廉扶他,喜欢,与了他。也是他机缘辐揍,又挈带了一个姓安的。这些同寓不信的人,可不是命里不该,当面错过?
醉卧者人,吐露者神。信与不信,命从此分。
有个该中了,撞着鬼来帮村的。洛阳兴化县举孝廉应乡考,头场日齁酣睡一日不醒,号军叫他起来,日已晚了,正自心慌,且到号底厕上走走。
只见厕中已有一个举子在里头,问兴化举子道:“兄文成未?”答道:“正因睡了失觉,一字未成,了不得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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