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迷糊以驾车为生。他的马车油壁青毡,坐在里面胜过坐轿,远行更避风尘烟雨,所以雇他车的人很多,生意十分兴旺。
这天不知怎的,他呆了大半天也没个主顾。
反正这不耽误他迷糊,没主顾便坐在他的驾驶台上打瞌睡。
他正睡着,来了位身着重孝的年轻媳妇,热孝在身,看来是刚死了亲人。
但这位妇人,脸上却不见哀容,行动也不凝重,虽然是一双小脚,走起路来却轻盈欢快。她走到马车边喊:“马车,到狮子林去吗?”
这一喊,迷糊醒了。但一看眼前叫他车的人,他又犯迷糊了:这个漂亮的小娘们身着热孝,但她那一张好看的脸上,却又分明薄施脂粉,出落得如三月桃花,娇艳非凡!
杨迷糊抬脸看了看天色,已过半晌午了,到狮子林还有很大一截路!去吧,赶回来非到夜里不可不去吧,呆了大半天也没个主顾,好不容易守候到一个,又怎舍得轻易推掉?于是带着几分无奈说道:“好吧,请上车吧。”
女人撩起孝裙上车,杨迷糊又迷糊了:这女人孝裙的下摆露出了一抹猩红,孝裙里面,分明穿着一条大红裙子!这岂不是奇怪事吗?但这是人家的事,杨迷糊虽然心里这么嘀咕,还是无言地策动了他的马。马走在驿道上,蹄声得得,车颤悠悠。
他的马车去狮子林,可谓驾轻就熟,不用他驾驭,马也会自个儿跑去。往日,走在这长长的驿道上,杨迷糊总爱和车里的乘客天南海北地唠着,所以一路倒也并不寂寞。而今,车内坐的是一位年轻少妇,又是身着重孝的,她既不开口,自己当然也就不便搭讪,一上一下,一内一外,彼此都如哑巴,这路就显得更长!杨迷糊好办,他坐在他的驾驶台上,抱着马鞭子便又迷糊起来。好在他的马一旦跑起来,不勒嚼子它是不会停下的到了地头,就是不勒嚼子它也会自动停下。在这条路上,它是老资格了!所以迷糊放得下心。
狮子林那时还算不上大镇,不过沿着驿道两边也有了酒店、饭馆、屠凳、茶寮,还有一个露天市常太阳偏西了,集市早散了,但酒店茶寮还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这儿毕竟是京城与漕运之间的交通要道。
进了狮子林,马车自动停下,杨迷糊也习惯性地从迷糊中醒来。他坐在驾驶台上等乘客下来,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那个女人下来。杨迷糊边下他的驾驶台边小声嘀咕:“这个小娘们也像我迷糊吧,莫不是也睡着了?”他边开车门边叫道:“小娘子,车到了。该下车了。”
他拉开车门,便“氨地一声惊叫,倒退了三步,半天回不过神来!这次他是真正的迷糊了。
周边的人,先是听得一声撕破嗓子的尖叫,继而见他这一副掉了魂的样子,不由得都围了过来,推着杨迷糊问:“喂,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神经兮兮的!”
杨迷糊这才缓过神来,拭了拭他迷糊的双眼,惊恐地说:“怪事!怪事!上车的明明是个身穿雪白孝服的年轻女子,怎的这时却变成了穿邋遢灰袍的小老头子!”
大家听说有这等怪事,好事的小伙子们便到车上去看个究竟。谁知不看还好,这一看更是齐声惊叫:“呀!你拉的怎么是个死人!”
“死人?”杨迷糊这下更迷糊了。他还不信,亲自上车去看,果然,叫叫不应,推推不动。于是众人七手八脚地把那小老头抬了下来,摊在路边上,一摸鼻息,没有出气,可不是死了咋的?
大家见出了人命案,这还了得?便喊来里正报案。
洛阳县令宁宏听说本县出了人命案,连夜升堂,等他听了原告被告的申诉后,便觉此案十分蹊跷,看来必须亲自去现场勘察才行,但这时去了也看不清,便叫道:“来呀!”
差役一声吼:“有!”
洛阳县令宁宏说:“将被告杨老大押入监牢。谁是当地的亭长?”
亭长出来跪下说:“小的在。”
洛阳县令宁宏说:“你火速回去,好生看守尸体,马车作为罪证,暂时原地封存,不许任何人走近,以免破坏现场,待本县明日亲自审视。退衙。”
亭长赶回出事现场,叫来甲丁,两人用一张芦席将尸体盖了,只等县老爷明日前来检验。
第二天一大清早,洛阳县令宁宏带着衙役仵作,押着杨老大来到了现常里正早在这里为县太爷设立了临时公案,其实也就是在路边摆了一张桌子,桌子还是破的,摆了一把旧椅子。
洛阳县令宁宏就座后,叫道:“仵作听了,你要给本县仔细查看,禀明死者何因致死!”
仵作躬身说道:“是,老爷。”
他揭开芦席,一个青年的尸体躺在那里。还没等仵作检验,跪在一旁的杨老大就喊开冤了,他大声喊道:“大人,这个死尸不是小人昨天拉来的。小人昨天拉来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头发胡子都花白了。这人一头青发,体格魁梧,是个青年!他的死可与小人无关。小人跪在这里岂不冤枉?”
县官听杨迷糊这么一喊,心想:有这等怪事,少妇变老头,老头变壮男?转眼间,同桩案子就变了三变,这叫老爷我怎么审?于是转脸问里正:“亭长,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亭长叩头说:“启禀大老爷,这尸体确是杨迷糊昨日用马车拉来的。小的等一直守在这里,怎么可以说不是的呢?想是被告有意抵赖,故意欺骗本县,请大人明察。”
洛阳县令宁宏说:“既然尸体不错,仵作,与本县验了报来!”
仵作检验后报告说:“启禀老爷:死者年约25岁,身体健康,无啥疾病,通身也无其它伤痕,惟有头颅内有大量淤血,颅骨破碎,显系脑后遭钝器一击毙命。”
杨迷糊听仵作这样报告,更加喊冤不止。
洛阳县令宁宏将公案一拍,大怒道:“大胆刁民,分明是你图财害命,将你的雇主一击致命!现在罪证确凿,还不从实招来!”
杨迷糊呼天抢地:“冤枉呀,青天大老爷,小的昨日分明载的是一个年轻少妇,不知怎的变成了一个小老头。这是里正昨日他亲手从小人车上抬下的,现在的这个尸体,小人连见都没见过,怎么能说是小人杀死的呢?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小人若有半句诳言,情愿天打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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