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是几步远的距离,鸠浅拖着重伤的身体跟在女子身后。两天前的惊险历历在目,自己昏迷之前就接了一招,鸠浅觉得自己真命大,在曹一折这样的强者手下蹦跶居然还能活着走出来。
“爹爹命令我,带着你到处逛逛,你走得动吧。”绝美的倩影在前,微微扭头望着这个走路姿势一看就是重伤的家伙,问。
“走得动,走得动。”只有天明白鸠浅此时的快乐,重重的咳嗽一声,脸色更加苍白一分,前方的女子见状试图回身扶他,然而他轻微摇晃了一下就站稳了身形。鸠浅心道,都走了这么久了,自然还能走得动,拂晓到正午,此时日色最浓。
收起帮他的心思,不露声色的掩饰好自己对他的担忧,秦微凉微微抿了抿嘴唇,扭过头接着在前面带路。
鸠浅欢快的跟在女子身后,若不是受伤跳不起来,以他的尿性,早就一蹦三尺高。如此看来,受伤也是帮他,毕竟少见,鸠浅自己难得这么安静,不跳脱。
以前鸠浅总是感叹于秦微凉惊世的容颜,自从见到了她的父亲,鸠浅恍然大悟。果然万物,都有其存在道理。西秦王,秦画,人如其名,美如画。
在女子身后,鸠浅只能看到女子一袭秀发和两竖白耳。但是就算这样,心上人还是很美的,鸠浅心里愉悦。
远处的云上,两人并肩而立。
“多谢人间会首这一路上的全力以赴。”围纱男子拱手向身边的年轻人致谢。
此时的烟尽雨已经完全褪去了面具,示人的是本来的面目。冒充齐一的行为到此为止,他不想再给齐一门添麻烦,即使已经添了很大很大的麻烦。
“嗯。”烟尽雨应了一声,不知道自己跟这个人还有什么别的好说的。
“西秦有愧烟家两千冤魂,还请见谅。”明明是致歉,却没有愧疚的态度,语气轻描淡写。
“往事如烟,谁会记得昨日烟花?”烟尽雨将视线遥遥远搁在城里缓缓挪步的两人身上,对于身边人的话语,就是简单回答。
“你不记得,别人都记得。你心里踏实,别人心里不踏实。”围纱男子,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鸠浅两人。欲见两人,要透过天上闲云。
烟尽雨心想,别人记不记得,怎么做,与我何干?
“爹爹第一次在人前摘下面纱,我觉得这非同小可,他如果对你说了什么,希望你放在心上。”秦微凉何等聪慧,见不到的也猜得到。一句话,什么都告诉鸠浅了。
鸠浅回忆了一下几个时辰之前,天还没亮的时候,那个仙人对自己说的话。
“西秦人,活的很苦,苦得很多人活不到你现在这个年纪,活到你这个年纪也经常饿肚子。所以,一定会开战。我不会将女儿丢给一个挡西秦去路的人。”仙人当时摘下了面纱,很凝重的对一个身受重伤的人这样说。
我要将这些话也放在心上嘛?鸠浅觉得很好笑。一定会开战,那就是和整个天下作对。不挡西秦去路,那不就是要为西秦开路么?
“嘿嘿嘿,我咀嚼一下。”鸠浅不觉得自己要好好想想,思之无益,不如起而行之。
“何去何从,凭君掌握,万望勿悔。”女子正色道,仿佛她此刻诉说的是天底下最正经的事情。
重伤的男子不得不承认,此刻眼前的美女英气逼人。西秦的女子,估计也不会如别处那般的柔媚,但是不影响她倾国倾城。鸠浅觉得自己真的如同父亲给自己取的名字一样,无知浅薄。
片刻之间,三言两语,他已经是她这边的人。
“我打长生林里而出,没想过去处。这辈子总得图个逍遥快活不是?”鸠浅喘着气,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有点力有不逮。
秦微凉说:“墨海非常大,你随便找个地方,清净自由唾手可得,百年逍遥好过掺和乱世暗流。”
鸠浅随口说:“姑娘所言极是,我觉得西秦这地方就不错。”
闻言,女子愤怒的跺了跺脚,头也不回的大跨步向前走去。鸠浅拖着疼痛新生芽痒的身子屁颠屁颠的跟上去,一边咧嘴笑一边疼的吸凉气。
女子带路,转的自然是家乡城都。
西秦莽荒十二大城,三百余座小城。千年变迁之后,人烟稀少散乱,十二大城只余七,小城只剩一百三十二。此时车马异兽川流不息的街道属于西秦最大的城池,小西都。
到了熙熙攘攘的街道之后,秦微凉十分识趣的放缓了脚步。原本都是修士,此时随着缓慢的人流,走马观光。街道上琳琅满目的物品,鸠浅看的是眼花缭乱。别的不说,单是只凭初次见到的东西,怕是就占了大半。还有闻所未闻的奇珍异物,可是让鸠浅涨了不少见识。
秦微凉看得出来鸠浅对这些东西很有感兴趣,虽然内心很是疑惑他为何会对凡人世界的东西青睐有加,但是依旧一铺一停,任由这个走路小心翼翼的傻瓜一次又一次被新奇玩意儿惊得目瞪口呆。
都城没有墨海皇都城池那般大,但是依旧规模不小。就这样走走停停,看看吃吃,出来的时候是拂晓,进入都城繁华街道的时候是正午稍过,此时刚转完一圈卖人间玩意儿的地方时,已然到了夕阳西下,日暮时分。
鸠浅一路上旁敲侧击,打听到了不少消息。他原本打算直接询问身边的女子,谁知道她好似生自己的气,不欲和自己说话。实话说,一开始的时候,鸠浅是很郁闷的。但是思索一番她这般气恼的缘由后,鸠浅觉得她是因为自己劝不走,才有所不快。想到这里,鸠浅心头泛出莫名的喜悦冲掉了郁闷。鸠浅不知道,女子其实并不生气,只是不想和他说话,不想看到他与自己说话时表现出的那种太过显而易见的欢快。
好多次他故意在她面前吃些人间小食,试图用美食勾引,博得美人一笑,或者博得美人一颦一簇,再不济博得一计红颜白眼。然而,全是失败告终,她一句爹爹教诲,修行之人不许与凡人争食的话将鸠浅整的那叫一个毫无对策,差点把他的食欲都整得不敢与愧疚争锋。好在鸠浅气量大,他自己偷偷在心底告诉自己,你爹爹暂时还不是我爹爹,我可以当没听到你的话。然后鸠浅大快朵颐,吃得个心满意足。在鸠浅吃的欢快,他没发觉身边的女子看着他咂咂嘴巴的时候也曾偷偷咽过口水。
摸着干瘪下去很多的钱袋,鸠浅顿时心生懊悔,当时就有一种要把自己吃得抠出来的冲动。好在已经日落黄昏,再应该没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了。人仙境里,鸠浅应该是最穷的一个。不,应该说修道人之中,他是最穷的那个。出长生林之前,可以说除了一身衣服之外,一把长剑之外什么都没有。饿了,捕打得过的野兽。渴了,饮清澈的泉溪水或者植物汁液。走到哪里,夜里就歇在哪里。参加人间会那段时间是他最富有的一段日子,那个时候很多的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人送给他很多礼物,说是认识一下。鸠浅当时脸都笑歪了,心道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他当机立断全都收了下来,东西不停往手上落的时候他顿时觉得自己变成了大富翁,那时候走出去,鸠浅都敢理直气壮的看那些贵重的东西了。换在从前,刚进生财城的时候,要不是大哥二哥想出押镖挣钱的法子,饭都吃不上。
夜色渐浓,秦微凉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自顾自的愁眉苦脸。她虽然出身最穷的西秦,但是王公贵族,自然是从没体会过这种他那种囊中羞涩的感受的。
打定主意,这次伤好了,一定要找个事情做一下,多挣些人间的俗物。每当自己饿了想吃东西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还是个正常的人。
其实,时至今日,鸠浅还是觉得自己会饿肚子的。传说修道中人到了一定境界就可以不吃东西也不会饿,可是,鸠浅每次想吃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肚子饿。
等到鸠浅完全从他沉浸的世界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黯淡,城中浮现了万千灯火。回头看,好一幅人间初夜画。
“你刚才陷入了思索,你在想什么,愁眉苦脸的?”秦微凉忍不住发问,因为她觉得他是个果断的人,但是方才她真的等了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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