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我还是来得迟的。”喻紫若边说着边快步往花厅走去,在这里住得不算少,她熟得很。
花厅里的人不少,不止是伏莹莹,夏淳,以及郭念安的妻子郑佳瑜这些自家人在,就是吴琳琅等人都收到消息赶了过来,男人都避开了去,一屋子女人说得热闹非凡。
其实她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少,只是坐在一起就总是有许多话说。
看到喻紫若过来,所有人都起身准备行礼,喻紫若忙拦着,“可别这样,这里没什么皇后,我就是来探望婶婶的,都坐。”
夏含秋也站了起来,笑眼扫了一圈,道:“行了,都坐着吧,又不是见得少了,别弄得不自在。”
说完对着喻紫若那一对儿子招了招手,两人上前唤叔祖母,虽然被叫了几年了,夏含秋还是很不适应自己被叫得这么老,不过这称呼也不能胡乱改就是,她也只能受了,“你们那三个堂叔在他们院子里面玩,我让人带你们过去。”
“是。”两兄弟都很欢喜,他们有些日子没见着大小堂哥们了呢!
喻紫若自觉的在夏含秋下首坐了,笑道:“没想到您和皇叔会回来得这么快,皇上还让我来看看这里有什么缺的,赶紧给添上,并且皇上说了,今年要在这里过年,我们住的那个院子也要添点东西,我这东西还没添上呢,你们就都回来了,就您手底下那些能干人,哪还用得上我。”
夏含秋嗔她一眼,“你要想有什么布置,谁还会和你抢着去做不成,柏瑜真说要过来一起过年?”
“当然,他一直就想的。”喻紫若低低的叹息,“之前事情多,这两年慢慢的也都能放手了,在知道您和皇叔要回会亭之前,他就有想法上山一起过年的。”
夏含秋喝了口茶,对于和柏瑜没有生疏很是高兴,她是真不想平稳的生活再起波澜了,“我最近身子易乏,你要是闲着就常过来将这府里的事都揽了去,做皇后这么些年,也让我看看长进了多少。”
说完夏含秋又笑,“说到底就是我犯懒了,想偷懒,你可得成全我。”
“成全,当然得成全。”喻紫若笑纹都出来了,旋即又问,“身子乏?可是累着了?三爷给您看了吗?”
“现在能受什么累,大概就是闲出来的,师傅一直在找我那师公,说是终于有点头绪了,他按捺不住,非得马上就去找,除了小舅留下来,其他三个师兄都随着一起去了。”
之前师傅受了不少折腾,这几年虽然使劲的养,到底还是见老了一些,他们师兄弟妹几个都不甚放心让师傅出门,不过他真要出门,也没人拦得住,只能陪着了。
在座的人想的却不是这个,无为道长都快七十了吧,他那师傅还活着,那不得是百岁老人了?这百岁老人可不多见!
这时有人小跑进来通传,“皇上来了。”
喻紫若讶然起身,这时候皇上通常不都在忙政事吗?所以她才独自过来了,怎么皇上也这么快就过来了?
“走吧,都出去迎一迎咱们的大梁国君。”
“婶婶可莫笑话我。”段柏瑜人还在门外,听到就话就笑着驳嘴,边跨过门槛走过来边道:“我就怕我做得不够好,让皇叔和婶婶失望。”
“做得好不好这天下都是你的,与我们还有什么干系。”
见婶婶态度上并没有多大变化,段柏瑜笑容更深,只觉得无比放松,仿佛又回到当年还在这王府生活的时候。
“都免礼,你们陪着婶婶好好说说话,朕去找皇叔,不扰了你们话头,婶婶,我和紫若中午可在这里留饭了,记得让人煮我们的饭。”
“放心,饿不着你们。”目送着人离开,夏含秋心里感叹时光的飞逝,当年那个孩子已经成长成威严日盛的君王了,她和换之,其实都不再年轻了。
她唯一庆幸的,是换之始终不变,她无比诚心的期望,他们真能白头偕老。
段梓易对于段柏瑜的到来毫不意外,他虽不在朝中,朝中动向却也瞒不过他。
安稳九年,年轻气盛的君王坐不住了。
多余的心力没有用偏,倒也好。
“那条商路我早就给你了,那头的动向你比我清楚,你要觉得大梁力有不逮,那就再强兵两年再说,要是觉得大梁将士经得起,试上一试也无防。”
“要是以九年前大梁初立时的兵力,大梁攻向哪个国家我都觉得无所畏惧,可现在……”段柏瑜摇头叹息,“安稳盛世什么都好,就是将士的战斗力下降得太厉害,这才九年,九十年后呢?我想像不出会烂成什么样。”
段梓易无可无不可的点头,“那就开始做准备,至少得让大梁的将士不晕船不晕水,所有人必须都得学会凫水,海上的后勤补给是难题,你可以问问你婶婶,她说不定能给你想想办法,只是也只限于想办法,她身体好不容易才养好了些,这些事不能再压在她身上。”
想到婶婶在时他的轻松,段柏瑜不是不心动的,可是想到杜仲所说婶婶会折寿之言,他又实在开不了那个口,他其实很想让世人知道,他是真的一点都不忌惮婶婶,巴不得婶婶入朝。
不过不要说皇叔了,就是他那几个小堂弟都不会同意,别看他们小,和皇叔一样对婶婶最是要紧,护得很。
“我记下了。”段柏瑜看向神情淡淡,精神却极好的皇叔,心里又羡慕又嫉妒,坐到那个位置上方知每天有多少事需得自己决断,要是做个昏君也就罢了,不理会就是,可他是被无为道长和皇叔亲自教出来的,所学全是好的,就是想昏也不知从何昏起,有时候想想,皇叔真是太聪明了,权利他有,名望也不低,可他却什么都不用负担,只需围着婶婶转就好,怪不得有人调侃说皇叔是逍遥王爷。
也不知是什么心理,段柏瑜道:“皇叔,你和婶婶回朝来帮我吧,我保证一定不让婶婶累着,有你们在,我心里也踏实些。”
“山上离这里不远,你若真有不好决断的事,遣个人去山上一趟就是,我还能不理会?入朝就算了,无风有些人尚能搅起浪,再送一缕风过去,他们都想将船翻了,你婶婶的性子你也知道,对权利并不热衷,但你若是想让她替你出个主意,她绝对不会拒绝的,这几年她出的主意还少了?在别的事上尚是如此,对你的事只会更上心。”
“我知道的。”段柏瑜低低应道,他是真知道他那婶婶有多好,不管是他年幼时还是登基为皇后,她待他的态度一直未变,不管什么好东西,堂弟有的,她也一定记得往宫里送,有时候分下来只得一点点,但是那份心意是足足的。
膝下三儿两女,除了出自紫若的一双儿子,其他三个待这个年轻的叔祖母也是极为喜欢,想想也是,大概少有人会不喜欢婶婶那样的人。
“这次回来会不会呆得久一些?山上天气冷,还是城里暖和些,婶婶畏寒,不如待山上的雪都化了再往山上去。”
段梓易看他待秋儿的关心一如当初,心里妥贴,语气都更温和了些,“秋儿这几年回得少,这次也是她提议要回来过年,应该是想这里的亲朋故旧了,应该会呆得稍微久一些,要是她想早些回去,你叫你媳妇和孩子留她,我也想她等山上的雪化了再回去,免得回去了也是躲在房里冷得不敢出门,这里能陪她说话的人多些。”
“既然这样就别住在山上了,夏天上去避避暑就是,皇叔,你该知道我并不是那白眼狼。”
“你要是白眼狼,秋儿也不会和你亲近。”段梓易喝了口茶,“你要有事就回去忙,什么时候想过来就过来,媳妇孩子留下陪你婶婶。”
“我就是想要他们回去他们也不会乐意。”将婶婶回来的消息送到后宫时,他顺带说了等他一起来,结果倒好,母子三个按捺不住先溜了,真是想想就好笑。
正说着话,紫双满脸惊容匆匆来报,“王爷,娘娘晕过去了。”
“啪……”段梓易手里的茶盏掉在地上,杯子未碎,半杯茶水淋在身上,顾不得衣摆上还挂着茶叶,一阵风似的往花厅赶去。
段柏瑜用跑的都没能跟上。
此时花厅内,所有人都站着,眼睛紧盯着靠在皇后身上的王妃。
王妃太幸福了,王爷始终爱重,为她屋里没收一房妾室,膝下三个儿子,无数人维护,名声远扬。
亲近的人都盼着她好,盼着她更好,但是有更多的人会想,她的幸福什么时候到头。
可不想亲近的不亲近的人,心里都隐隐会觉得,王妃的福气会不会太重了些,这样的福气,王妃受得起吗?
刚刚还一脸笑意好好说着话的人突然就晕了过去,这让她们有种心里的臆想成了事实的感觉,于是便想得更多,想到更坏的局面,脸上凝色更重。
段梓易和玄四前后脚进来的。
玄四根本没看到他,应该说他谁都没看到,径自走上前,蹲到观主面前扣住她的手腕号脉。
很快,紧绷的神情像是一下子就放松了。
段梓易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一直紧紧盯着他的表情,看他如此心下也跟着一松,嗓子也不再堵着了,“怎么样?”
玄四起身,拱手向段梓易回话,“观主有了身孕,日子尚短,只得月余,大概是因为前阵子受了累,在山上又受了点寒,所以身体才会撑不住,属下看着没有大碍,只是得细心调养一番,免得后面吃苦头。”
段梓易被这个喜讯砸得人都有些懵了,高兴是当然的,可高兴过后又有些担心,秋儿看着再年轻,毕竟也已经三十有二了,他是既怕秋儿吃苦头,又担心她生产时不顺利!
一惊一喜一忧,饶是以段梓易的心性也有些稳不住。
段柏瑜一赶到就听到这样一番话,其他事上轮不到他费心,王府什么没有,皇叔手里攒着的好东西恐怕不会比皇宫少多少,可有些事,却是可以趁势提出来的,“山上的冬天确实冷,皇叔,为了婶婶的身体着想,你们也别急着回山上去,在这里什么都方便,至于那些人言,理他作甚。”
喻紫若软着身体让婶婶靠着,闻言接话道:“皇叔,婶婶毕竟也三十出头了,还是在山下稳妥点。”
段梓易深吸了口气按捺住情绪,上前将人轻柔的抱起来,“这事等秋儿醒了再说,我先将人送回屋去,你们自便。”
喻紫若见状,忙将自己的披风拿来将婶婶捂得严严实实,屋里烧着地龙很是暖和,外面可是冷得很。
目送人离开,屋里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可真是,这天底下谁的福气能比王妃更好?
喻紫若抿了抿头发,走到段柏瑜身边道:“皇上,我们先回宫吧,眼下皇叔和婶婶怕是没有时间理会我们。”
段柏瑜点头,对其他人道:“你们也都改日再来。”
“是,恭送皇上,恭送皇后娘娘。”
看着跨过门槛时,皇上自然而然的扶了皇后一下,所有人心里都无比感慨,都道皇家无情,在这大梁可算是破例了,有一个深情如许的麒王爷,皇上受其影响也不薄情,后宫只得寥寥几人,就连普通百姓都知道皇上皇后夫妻情深。
真要说起来,大梁的女子都深受其惠,王爷如此,皇上如此,风气无形中便好了,生活糜烂的人有,可比之往朝的盛世时期却不知道好了多少,大梁人心之稳,没有哪一朝比得上。
许多人都感慨,王爷和王妃将大梁的底子打得实在太好。
夏含秋一沾床就醒了,迷茫的问,“怎么回屋来了?她们呢?”
“你昏过去了,不记得了?”段梓易将人半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接过紫双递来的温水小心的喂她喝了几口。
看换之不像是特别担心的样子,夏含秋心里也不是很急,“怎会昏过去?玄四看过了吗?”
“恩。”段梓易突然将人抱紧了,“秋儿,你有了身孕。”
夏含秋嘴巴微张,满脸讶异,她都生过三个了,怎么会没有半点感觉?就是身子有点乏,可这也不严重啊!再说那小日子不也……
算算,好像是推迟了几天了。
“是不是还没多久?”
“才月余,所以你才没发觉。”低头亲了她额头一下又一下,段梓易的高兴劲这时才表现出来,“山上冷,我们不急着回去,恩?”
“我这回本来就没打算这么快回去。”换了个位置靠在换之身上,夏含秋悠悠的道:“江山稳固,有些人的心思也都熄了,就算还有一些无关紧要的人非要往那上面靠也影响不到大局,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困守于一地?我再爱清静,在山上一呆就是九年,也够了,就算我自己能忍得,我也得为孩子们考虑,他们渐渐长大,生活在太过安逸的环境里于他们没有好处,他们总归姓段,现在看着什么都好,以后谁又说得准,祸害人的念头不能有,但是外面的那些手段他们都须得要看得懂看得透方能自保,他们享受了富贵,这些都是顺带而来的无奈,他们没有得选择。”
段梓易看着怀里的人笑,没有告诉她也就是在她面前,孩子们才乖巧听话,什么都听她的顺着她去,不在她跟前时,就算是才五岁的小三儿也不是好欺的。
他段梓易的儿子又岂能轻易被人拿捏了去,他不指望他们护段家江山,也不想着他们赚来一份怎样的家业,只盼着他们有足够的力量在有朝一日他先秋儿一步离开时能护秋儿周全,柳叔曾说过预言者被天眷顾,一般都长寿,就算秋儿在那些年的劳累中折损了寿元,可他本就比秋儿大了七岁,这些年也惜福养身,可也不敢说就一定比秋儿活得久,他希望,就算有一天秋儿的身边没有他,她也能过得安稳。
王府门前这几天车水马龙,这还是伏睿传了话,不然早在他们回府的第一天门槛就踏破了。
会亭城里哪一处的话题都围绕着王爷和王妃,稍微上了点年纪的人就不由得都想起了当年,那时候皇上还年少,王爷王妃掌着权柄,这会亭城还是王妃亲自守下来的呢!
就是现在还在施行的不少政令也是王妃当年制定的,无所贪恋的交出了所有权利后,王妃将心力都用在了教书育人上,就会亭各处,这些年所增加的书院就不知有多少座,便是实在上不起学的寒门学子,王妃也会专门给与借助,定好几年后归还,听说皇上已经打算将这个并入大梁的财司,专门划出一笔银子来让天下寒门学子皆受惠,不知给了多少人期望。
王爷王妃回来好啊,他们欢迎着呢!
大年夜,麒王府十年来头一回这么热闹。
夏家大小主子都过来了,章家宝夫妻,郭念安夫妻自是不能缺席,帝后带着五个孩子也是一身常服早早就登门,无为道长领着三个弟子终于找到了须发皆白,精神却尚好的师傅,夏含秋的师公,在年夜的前一天也赶了回来……
热闹,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心里也是满当当的,他们都盼着明年后年大后年,以后的无数年都能如此,虽说人心思变,可当体验了这份厚重的情感,他们都盼着别人不要变,也在心里警告着自己不要变。
有些人唾手可得,有些人一旦失去,那便是永远失去。
孰重孰轻?
夏含秋吃饱喝足人便犯起了懒,也不管有多少人看着,将头靠在了身边男人的肩膀上,淡淡的酒香扑鼻,只是闻着,便像是醉了。
活了三世,一世无奈,一世因为前世记忆影响而病弱,都算是过得苦楚,而她的第三辈子却承载着天底下最大的福气,虽也受累过,却甘之如饴。
如果第三世的幸福须用两世为代价,让她选她会如何选?
夏含秋猫儿似的蹭了蹭男人,笑得满足又安逸,如果第三世依旧有这个男人在,她宁愿承担前两世的痛苦!
换之,我爱你,你可知道?
“我知道。”耳边传来声音,夏含秋迷迷糊糊的张开眼,这才发现屋里寂寞,但每个人脸上都是笑意。
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我爱你,秋儿。”
大团圆番外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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