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径复出,似黑蛇穿过。
幽绿渐渐深邃,越是靠近林子静谧越发骇人,呼吸和心跳皆缭绕在耳膜里。除了马蹄踩踏在小径上的声响,还有那些人的呼吸声就像附耳倾听似的。
忽然,“泥娃娃!”有士兵惊叫。
暗夜钢军闻声,纷纷掉头围观上前,草缝之间藏不住野人的眼睛。
士兵用剑翻开了草丛。“哎呦,居然还真是个稀罕的小东西,隐约还能瞧出个人模人样呀!”
“浑身都是泥,这往草丛里一藏,还真是穿了一身好盔甲!不怪田老头看花了眼。”
“经验老者也有今日,居然栽在你这么个娃娃手里。”一个士兵看着他直笑。
“不会是泥娃娃成精了吧,他竟敢尾随。”
“胡说八道,你看看他的模样。哪精了,分明刚成型,还没烧干!”旋即,轰然大笑。
“不识字,也该认得这石像。”田老头指着还能见到脖子的雕像。
“我有眼睛看得见。”破左耳立即瞪大眼睛。
众人又一阵子大笑,在马背上前俯后仰。
“有什么可笑?”他当然知道大家在笑自己。低头一看,身上的泥水不停地滴落,于是好不容易挺起的胸膛又瘪了下去,连头都耷拉下来。他们是人,自己也是人,可是好像不太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一时之间他还没有想明白。一咬牙,他便仰头看着他们,旋即目露凶光,如对恶狼猛虎。懒得理睬嘲笑,这个野林是他的地盘,他才是主人。
“田老头,你的眼真毒!就这个污泥当衣、乱发当帽的小东西都能被你看出是个人,厉害!”
“我要加入你们。”他用小手撩开了盖住视线的那块长着头发的泥巴。终于露出了脸,呼吸也顺畅了许多。挺起胸膛昂着头,鼻孔和嘴巴里灌入了不少泥水,他急忙伸手胡乱抹了抹。
“天啊,你多久没有洗澡了!”最后凑热闹的队长缩着下巴,掩鼻惊呼,“南方野林又不缺雨水!滚远点,野东西滚远点。”
“比我从前还惨,”子金不禁感慨。“真是艰难的人生啊。”
“从哪里冒出来的泥娃娃?”
“这算不上敌人出没吧!”
“他是用嘴巴说话的吗?张开瞧瞧!”
“喂,泥娃娃,过来让我看看你的土皮有多厚?”
“问你话哪!”
无暇顾及他们的议论,他径直走向队长,直视着这个闻起来很香的男人问:“你是老大吗?”很显然,田老头不是这群人里发号施令的。“你是做主的吗?”
“滚!”队长眉头紧皱,身子往后仰去,尖叫道,“小畜牲,离我远点!不要弄脏我的马!”
“我不是小畜牲!我是野人,和你们一样有手有脚的人!”破左耳急嚷了起来。“你究竟是不是老大,能不能做主?”
“泥娃娃好大口气!”
漂亮脸蛋阴沉如枯槁的花朵。“不知死活。”队长踢了他的胸口一脚。
猝不及防,他往后踉跄几步方才站稳,随即,重新上前问:“你到底是不是能做主的人?”
“暗夜钢军是要换新首领了!如今连个孩子都能进长屏尾随我们,还有胆命令人。”田老头摇摇头,不由叹息,“这样的新鲜事哪,老子还是头一遭见,看来是命数,贵族子弟也未必能挡住。”
“你不怕我吗?”子金俯身问,“我是会骑马有佩剑的人,可不是像你一样的泥娃娃哦。”
风和士兵们都在笑。
“怕!为什么要怕你?会骑马的人很厉害吗?泥娃娃又是什么?”他垫起脚尖,拼命瞪圆眼睛,想要比过在场的每个人。
“骑马的人当然厉害啊,在这个林子里可是什么都不怕的呦!”子金指着在场的每个人。“我就什么,”表情略有迟疑,随即指着田老头。“他就什么都不怕。”
“我比骑马的人更厉害,什么都不怕!”他宣布道。“周围都是我的地盘,林子多大,我就有多厉害。”
“好狂的泥娃娃!”士兵们又是一阵大笑不止。
“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田老头的眉头已经打结。“野人可没机会学普语。”
比起那些看见他宛如看见吃人恶鬼的人族而言,这些人算安静的。“破左耳是我的名字。”他想起了白爷爷给他取的名字。“我来自那里、那里、那里,还有那里!”他指了林子的每一处,那都是平时呆过的地方。
队长用手指弹去肩膀上的落叶,在马背上拉直了他的背脊,收起了刚刚那点短暂的善良,冷声道:“就连南方野林的泥巴娃娃都敢冒进竹海,可见此趟巡逻可以闭眼过林。”一声蔑视自鼻前落下,他的手落在腰间剑上。“田老头,你是经验丰富的老者,一定清楚禁地规定,更清楚暗夜钢军的职责吧。如果此男童是敌军派来的探子,该当......”
还没队长说完,田老头骑马上前,一只腿扯了出来,狠狠地踢在他身上,骂道:“真是晦气,滚开,滚得远远的。别再让老子看见,碍事的东西!今日,老子一辈子的好名声竟败在你这个野孩子身上。”
完全不在意肚子上的疼痛,他站在田老头面前嚷道,“带我去!”口吻不是商量,更像是命令。
“经验老者的腿竟踢不疼一个泥巴娃娃!”队长准备拔剑,提高嗓门叫道,“哼,难怪暗夜钢军不复往日威风。田老头,你该回家养老了。”
田老头急红了眼,翻身下马,又踢又推,直到将破左耳赶至刚刚他藏身的那个草丛处。老头的手从他的脖子上划过,像饿极的老虎张开嘴,说,“别再跟来,那个骑马的人会用剑切断你的脖子,然后将你的头挂在竹树上,任鸟啄食!”
“带我去。”他固执地重复着这句话。“带上我。”
“索性,老子现在就切了你的脑袋,挂树上喂蛇虫蚁得了!”田老头继续威胁。“不准靠近。”
还想张嘴说话,田老头又踢了他好几下,他知道这绝对不是恐吓而已,只好闪躲。“我们打一架,如果我赢了,你带我进入长屏。”他提议,在田老头刚转身的时候。
鹰眼皱叠,“长屏可不是玩乐的石洞山缝。野孩子,别再跟来!否则切掉你脖子的人就是老子。可惜啊,你还真是个适合在林子里生存的野人!”田老头直摇头。“然而无人教导,终究废柴。无知,害死人阿。”
废柴?“我不是。”他反驳。
然而未等他说完,田老头早就扭头离开,翻身上马归队。
飞快紧跟,手抓着马鞍,他追着队长的身侧直嚷叫:“你是队长,是这伙人的老大。我和你一对一,打一架!我赢了,你们就带上我。”
“滚!有多远滚多远。”队长回头,掩着鼻子,一脸嫌弃,伸腿回踢,“恶心的东西。”
“野孩子,快去抓你的田鼠吧。”田老头催促道,抓住缰绳用马头,鹰眼恐吓,目光如铁箭镞直射他的瞳孔,不断地逼迫着他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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