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真是天上人间,不同凡响。”武连道。
子午点点头:“可不是,峨眉山上有这样的波光粼粼,好似一面宝镜了。”
“素闻峨眉山白芽茶,乃是朝廷贡品,自大唐就名扬天下,此番有口福尝一尝,也算不虚此行。”余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赞不绝口。
武连惊道:“你居然能喝出什么茶,厉害,厉害。”
“峨眉山还有雪芽,这茶的确很名贵。我当年听父皇对大理国王段和誉介绍过。”赵香云笑道。
“大理国王段和誉?”黄叶惊道。
普安笑道:“没听说过么?我师父当年与段和誉是故交。我们也有幸见过,算是忘年交了。”
“别吹牛了,好像天下人间的帝王将相你们都知道一般,真不害臊。”黄叶摇摇头,一脸不相信。
普安道:“爱信不信,我们见过太上皇、宋钦宗、康王,也就是当今高宗皇上。还见过大理国王段和誉,金太宗、金熙宗!”
“西夏乾顺呢?”黄叶问道。
普安挠了挠后脑勺,尴尬一笑:“这个还真没见过,本来有机会去兴庆府的,只是兀术攻打东京,形势危急,故而我们就赶回东京去了,无缘到兴庆府走一遭,说起来,也是大大的遗憾。当年听师父说他们出使西夏的故事,说的很有趣。他们说乾顺有汉武帝、唐太宗的雄才大略。我就是不信,想亲自去兴庆府问一问乾顺。可惜没机会,女真人挥师南下后,就更没机会到西夏去了。再说,自从女真人占据中原,霸占关中后,乾顺又趁人之危攻占我大宋不少边关要塞。我们就对西夏恨之入骨,故而也不想去了。这女真人都不想搭理西夏这不毛之地,何况我们。”
“你这是什么话。只怪我大宋自己不争气,还怪人家西夏趁火打劫,趁人之危。岂不是可笑了?别说这样的鬼话,没人会喜欢听。我大宋的国土也是太祖从别人手上抢来的,难道只许我大宋抢,就不许人家西夏抢了。说西夏是不毛之地,恐怕你就大错特错了。有黄河在,想必兴庆府就沃野千里。西夏不理我大宋,也情有可原。当年童贯这狗贼,攻占横山,差点灭亡西夏。这国仇家恨,恐怕党项人也记忆犹新。女真人来了,党项人自然是俯首称臣。没与女真人合兵一处,攻打我大宋,已是西夏的面子了,我看西夏做的一点也不过分。”黄叶摇摇头,冷笑一声。
普安听了这话,大惊失色:“好了,别说了。你这话可不能说了,如若传到当今皇上耳朵里,那可不得了。”
“我怕谁?我除了怕我娘,我谁也不怕!”黄叶不以为然。
普安看向赵香云,摇摇头:“这黄叶还是不去临安的好。”
“没事,说就说了。九哥派人去见乾顺,这件事我也听说过。听说乾顺爱答不理,九哥自然就恼羞成怒了。后来就好了。”赵香云微微一笑。
黄叶道:“不说了,这些心烦意乱,没完没了的说,真让人头疼。可不说这个说什么。当今天下,可不就是这些兵荒马乱的破事么!街头巷尾议论纷纷,也在所难免。”
“面对良辰美景,说些心烦意乱。真是难为情了。”子午笑道。
黄叶道:“你们觉得峨眉山如何?”
“峨眉山当然不错,峨眉山的姑娘,峨眉山的猴子,都很有趣。”武连笑道。
黄叶蹙眉一怔,站起身来:“一派胡言,如何把猴子与姑娘放在一起说。莫非峨眉山的猴子与峨眉山的姑娘一样了。”众人哈哈大笑。
余下还要说什么,转过头,只见净水师太到来,马上闭口。
黄叶上前笑道:“娘你来了,他们都饿了,要不要摆饭。”
“吩咐下去,款待公主殿下。”净水师太点点头。
黄叶应声道:“当然,公主殿下难得驾临峨眉山。”
“不必如此,家常便饭就好。我吃不了几口的,就喜欢峨眉山的雪芽茶,味道好极了。”赵香云微微一笑。
净水师太拉过赵香云的手,笑道:“公主殿下,临行前,就带上些峨眉山雪芽,算是给皇上的心意。”赵香云赶忙称谢。
“师太,那晚成都遇袭,如若不是师太出手相助,实在不敢想象,多谢,多谢。”武连拜道。
净水师太推心置腹道:“小子,多谢的话就不必了。记得护送殿下,要有始有终。”
“师太,您还有一个小女儿叫做黄香。此番我们会路过襄阳,那可有话要对她说,我可以转达。”余下微微一笑。
净水师太乐道:“我会写信,还要你转达。就怕你语无伦次,让我女儿稀里糊涂。”余下尴尬一笑。
“师太,成都遇袭,家师也很是担惊受怕。临行前,千叮万嘱让我们要亲自前来答谢,还望师太,受我们一拜!”子午拱手道,余下、武连、普安紧随其后,向净水师太叩首。
净水师太赶忙一一扶起:“张明远、费无极有你们这样的徒儿,也算他们的福气了。贫尼心领了!回去代我问他们好。”子午四人答应下来。
“还有我呢,难道本姑娘就不值得你们顶礼膜拜?”黄叶见状,马上笑出声来。
普安意欲引众拜谢,可子午等人却一动不动,他只好自己拜道,心里暗骂:“一个个都很过分,还哥们弟兄。”
“普安,你拜谢叶儿,没错。她搭救你,可没受罪。你的身家性命,也有她的功劳。”净水师太道。
武连挑了挑眉毛,得意洋洋:“可不是,还想我们一起拜谢。我们是要多谢,不过你小子最应该。”
“听说峨眉山的瓜果蔬菜很不错,这下有口福了。”赵香云道。
净水师太一怔,笑道:“荒山野岭,没什么好吃的。公主殿下见过许多大世面,恐怕对天下人间的美味佳肴早已司空见惯。就怕瞧不上我峨眉山的粗茶淡饭!”赵香云摇摇头,一言不发,回想大金国的受苦受难,居然泪光点点。
“公主殿下在东京时,自然吃遍天下人间的美味佳肴了。想必吃腻了,也想尝一尝这乡野的与众不同。”子午见状,心知肚明,马上笑道。
余下道:“我最喜欢终南山的蘑菇了,还记得那一次老师傅做的蘑菇汤,真是鲜美无比。”
“青城山上的猕猴桃也不错,我最爱吃了。”武连道。
普安道:“还是东京的果子好吃,记忆犹新。”
“你们还记得东京汴河夜市么?我们一起去吃好吃的,带着明浩。想想看,恍然如梦。多想再回东京!”赵香云潸然泪下,笑道。
黄叶叹道:“成都也不错嘛,听说临安更好。”
“去了临安,不可惹是生非,不可口无遮拦。临安虽繁华,可也有不少朝廷的密探,朝廷对尾大不掉,贼寇,谋反的山大王,都查的很严。你不可自讨苦吃,免得为娘担惊受怕。别以为你有些功夫就了不起了!如若朝廷想对付你,易如反掌。”净水师太执拗不过,见黄叶去意已决,就把黄叶叫到一边,对她叮嘱再三。
黄叶听了虽说闷闷不乐,可也知道净水师太一番好意,点点头答应下来:“放心好了,我去临安就想看看人间天堂是个什么模样?听说苏杭很是人间天堂。娘,您也知道,自从爹爹与妹妹不在我们身边后,我就不开心。想当年,我们一家人其乐融融,每番在成都游玩,都开心的不得了。这些年来,很少游山玩水了,都不知道峨眉山下,除了成都,还有什么好去处。成都府虽说很好,号称‘天府之国’,可也有乏味之时。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也是极好。如今有这样的机会,想必您也不会加以阻拦的,是也不是?”
“鬼丫头,说话一套一套的。莫不是跟着普安这臭小子,也变得油腔滑调了。”净水师太乐道。
黄叶吐了吐舌头,孩子气般,微微一笑:“娘,我也是个女子。莫非要女扮男装才好!我实在装不下去了,我还是做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好了。武则天再厉害,也是李家的儿媳。”
“一派胡言!谁要你女扮男装了?为娘削发为尼后,走南闯北,就不怕被人的非议。如若有人胡说八道,为娘定将他的眼珠子抠出来,踩个稀巴烂。也难解心头之恨。”净水师太感同身受,一瞬间黯然神伤,许久的镇定自若,不觉有所动摇。可也不能在晚辈面前,显得灰心丧气,故而昂首挺胸道。
黄叶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却笑不出来,心中寻思起来:“这些年,娘很不容易,带着我一个小姑娘,差点就在成都流落街头,遭歹人欺负了。如若不是明月师太当年搭救与收留,后果不堪设想。还记得那一晚,浣花溪边,我好不容易找到娘,可娘却一条白绫搭在树杈,眼看就要上吊。忽然有人飞身而起,搭救了娘。后来我就战战兢兢,就怕娘丢下我不管。自从上了峨眉山,明月师太,待我们如同亲人。可惜明月师太遭人暗算,撒手人寰。娘与我带着峨眉山弟子,苦苦支撑。现到于今,也是十多载了,真是不容易。”想到这里,笑道:“娘,放心好了。听说岳飞保家卫国,是个大大的英雄人物。女儿此番前去,如若得以见到他,就想跟随而去,保家卫国,做个巾帼英雄,您看如何?”
“好,既然你都想好了,为娘再阻拦就不好了。一则不可驳了公主殿下的面子。二则为娘也想让你去临安,拜访一个人。”净水师太点点头。
黄叶问道:“何人?”
“李清照!”净水师太笑道。
黄叶纳闷道:“娘为何想让我拜访她?”
“为娘听说李清照眼下寓居临安府,不知在何处,你就代为娘拜访一番好了。记得带些峨眉山白芽去,略表寸心。为娘曾在婺州(金华)与她有一面之缘,也算老朋友了,你应该还记得那年为娘去过婺州,是也不是?”净水师太介绍道。
黄叶挠了挠后脑勺,喜出望外:“记起来了,还带回火腿,味道好极了。”
“鬼丫头,就记住火腿了,莫非忘记为娘教给你的那首诗了,快快吟诵出来。看看你还记得不?”净水师太朝黄叶脑门,用手指头轻轻点了点。
黄叶马上走向子午等人,吟诵道:
千古风流八咏楼,江山留与后人愁。
水通南国三千里,气压江城十四州。
“哎呦喂,会作诗了,你变成李清照了,不做梁红玉了?这首诗你也记得!好一个‘江山留与后人愁!’这可比‘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气魄更大,胸怀更广了。’依我看,也只有李清照做得出来!”普安惊讶万分。
净水师太听了这话,不觉暗自佩服,没想到普安对此评头论足也颇有几分见地,微微一笑,马上招呼普安近前,目光如炬地吩咐道:“臭小子,别打叶儿的主意,如若不然,我不饶你!”
“师太,别这样,我胆小如鼠。哪敢,就是给我一千一万个胆子,我也是万万不敢的。”普安推心置腹,笑出声来。
净水师太认真道:“还嘻皮笑脸?听着,路上别欺负她。她的本事你知道!可我怕她心慈手软。”
“欺负!师太这样说,可大大的冤枉晚辈了。就怕她欺负我。”普安一脸苦笑。
净水师太叹道:“此去许多时日,没人照顾她,如之奈何?”
“放心好了,我不敢说照顾有佳,总之,黄叶如若站着,我绝不坐着。”普安拍了拍胸膛,信誓旦旦。
净水师太笑出声来:“好小子,孺子可教。”
“师太,您是佛门弟子,如何也说孔夫子的话?”赵香云笑道。
净水师太一时语塞,乐个不住。
武连看向黄叶:“这是为何?”
“我哪里知道,你们问我娘好了。我娘的心思,我可不知道。”黄叶摇摇头。
余下叹道:“我娘不在身边,以前觉得烦,眼下却觉得好想她。这人就是奇怪,尤其长大成人后更是如此。我觉得有娘真好!”
“想见就回去,又没人拦着不让你回去。不过,你爹如若听到这话,可要生气了。有娘真好!莫非有爹就不好了。”子午笑道。
听了这话,赵香云笑个不住。
净水师太靠近黄叶,慈眉善目的说:“为娘老了,就盼着你无忧无虑,相安无事。你如若路过襄阳,要与你爹爹和你妹妹相认。告诉他们,娘很好。等峨眉山的杂事少了,为娘会去襄阳看他们。我们一家人团聚,就为时不远了。”
“娘,放心,我一定会的。您要多加保重,我不在的这些时日,记得照顾好自己。别总是一个人胡思乱想,眼下一家人团聚,要开心才好。”黄叶不觉潸然泪下。
净水师太捧着黄叶的脸颊,目不转睛的看向黄叶,微微一笑:“你长大了,去临安走一走,看一看,也是极好。见到李清照夫人,要安慰她,她年纪大了,与为娘差不多年纪。别咋咋呼呼,让她心烦意乱。”
听了这话,子午四人不觉好笑,如何净水师太说的,与师父、师伯们说的如出一辙。
“娘,多加保重。我们一家人团聚后,就好了。多年的以泪洗面总算是到头了,‘苦尽甘来’就到了!”黄叶点点头,两腮坠泪。
赵香云寻思:“黄叶、黄香、黄靖、净水,他们一家人眼看就要团聚了。可我呢,父皇与母后撒手人寰了,只有同父异母的九哥了!不知九哥是为了笼络人心,还是对我这个妹妹很是思念,才接我回临安。我不得而知,我心烦意乱。我虽贵为皇家血统,可靖康耻时却惨不忍睹,不值一提。还不如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实乃‘虎落平阳被犬欺,人到难处被人骑。’好在我还活着,比许多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要好许多。只是父皇与母后不在了,再也没人叫我‘鬼丫头’,‘小祖宗’了。”想到这里,再也忍不住,顿时眼圈一红,泪珠滚落下来。
众人一起去往斋堂吃饭。赵香云为了不让众人担忧,就擦了擦眼泪,转悲为喜,紧随其后,跟上前去。“白水秋风”处,依然红叶片片,波光粼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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