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抵达东京,种浩、张明远、费无极颇为兴奋。三人在汴河边流连忘返,但见酒家、茶肆,遍地皆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春意盎然,风景如画,令人心旷神怡,不在话下。游人如织,喜笑颜开,好生了得。
正在行走之际,只见一个头戴黑色毡帽的小厮牵着缰绳,后面是一个络腮胡须的武将模样之人骑着高头大马,昂首挺胸,迎面而来。正在张明远诧异之时,费无极回过头去,又见两个穿着灰布衣衫的矮胖大汉满头大汗的走来,他们抬着一顶绿色帐幔的轿子摇摇晃晃而来。道路原本宽敞,只是赶上许多犹太教徒路过,又有许多外地客商和番邦商贾,又逢每年一度的东京斗茶大会,故而道路一时堵塞,两队人马眼看就要撞到一起。路人也是见怪不怪,司空见惯了。故而并不诧异万分。
正在此时,只听的是,如此之声传来。“快快让开,福州知州大轿,为皇上进贡白茶,如若耽误时辰,该当何罪?”一个小吏跑到前面叫嚷起来。
“开封府府尹是我家将军亲戚,你们胆敢在京城撒野,该当何罪?”那头戴毡帽的小厮扬威耀武道。“罢了,罢了。还是让人家先走。”那武将本欲发怒,只是听到进贡白茶,就硬生生吞下想要破口大骂之语。顷刻,高抬大轿马上通过,那文官探出脑袋瞥了一眼武将之人,轻轻哼了一声,其中蔑视之意一目了然。武将之人居然下马侧立,以示恭敬之意。
路上有老者窃窃私语道:“老夫素知我大宋文臣地位比武将高,没曾料想,外地官吏到了东京,居然也可以唬到京官。不为别的,原来是皇上喜好的贡茶,任何人也不敢阻拦怠慢不是。这溜须拍马的人如今只要搭上蔡京、童贯、高俅这三人,做官可就不难了。岂不闻,大树底下好乘凉嘛!所以说朝里有人好做官。”说来也巧,此人这番话偏偏就当着种浩、张明远、费无极说出,他三人也听得清清楚楚,仔仔细细。
种浩赶忙向老者问道:“敢问老人家,重文轻武,如何就这般厉害?”老者忙道:“我大宋重文轻武是太祖武德皇帝留下来的老规矩,如今皇上喜好舞文弄墨,琴棋书画,把这笔墨纸砚玩的天下第一。皇上又对瓷器、茶道颇有见解,故而投其所好者比比皆是。听说江南那些文官总是遍访各地茶农,各地瓷窑,就是为了找到上好极品,为了博得皇上欢心。太湖边的渔民也是苦不堪言,总是被征去捞石头。稀奇古怪的石头从湖底被捞上来,再兴师动众的运到东京,真是了不得。好了,老朽不说了,免得言多必失。”说着就急匆匆拐过一个茶肆不见了踪迹。一时间又是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张明远道:“东京果然非同一般,大人物比比皆是。”费无极道:“哪里是大人物,都是人物大。”种浩道:“常听爹爹说,东京比长安繁华,如今前来,果然如此。只是觉得这里比不上长安的大气磅礴。”张明远环顾四周感慨万千道:“我大宋如今最繁华莫过天下首府东京城。”种浩若有所思道:“从南薰门到陈桥门;从万胜门到陈州门。我在京兆府就听说了东京城的四大城门。”费无极掰着手指头,补充道:“还有四座内城门,叫做梁门、郑门、曹门、宋门。”“有意思,真有意思。”种浩点点头,笑道。张明远道:“肚子有没有造反?要不要去吃东西?”费无极点点头道:“浩兄,意下如何?”种浩小时候到过东京,也尝过,自然知道东京有什么好吃的,就笑道:“既然到了东京,少不了胡吃胡喝。你们要不要尝一尝羊肉汤?味道鲜美,乃是一大特色。”张明远笑出声来,看着种浩道:“我们虽说出家人,不过也是可以吃肉的。只是有四样不能吃。”种浩问道:“哪四样,说来听听,以后我好记着,就不让你们吃你们吃不了的东西,也算是哥们弟兄之间的情谊了,好也不好?”张明远道:“你小子有良心就好,这便是牛、狗、龟、鸿雁。”
看着种浩一脸疑惑,不等他出口,费无极马上解释道:“不能吃牛肉,我道家认为,牛代表勤劳,一辈子吃草挤奶,终身劳作,很是辛苦。再说太上老君出函谷关骑青牛,我们自然不能吃祖师爷的坐骑了;不能吃狗,小狗它多忠诚。自古道‘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忠贞不二,此乃世人之友,如何可吃得?不能吃乌龟,乌龟乃孝道。据说这乌龟产卵后,身体虚弱,目不能视,只能等死,而乌龟的鱼仔就会游到母龟嘴中,甘愿为食;不能吃鸿雁,如此高洁,雌雄交配后,不会另找新欢,两者终身独居,忠贞不渝,足见高洁。”
种浩点点头豁然开朗,一时间喜笑颜开,得到不少真知灼见,可见这张明远果然是饱读诗书,知道许多天下人间的道理,佩服不已,不在话下,随即道:“原来如此,没曾料想,你们头头是道的说了这么许多,真是大开眼界。好了,我们去吃饭,晚上找个客栈歇息,明日我进宫去见驾,你们可以在东京城好好逛一逛。”
张明远环顾四周,人头攒动,只听得,小女子咿咿呀呀的小曲飘荡在酒楼外,顿时喜欢的不得了,随即笑道:“好,先去吃饭。”
费无极闻着街边的摊位有人吃炊饼,就道:“听说东京糕点特别多,要不要先去尝一尝小吃。此处的炊饼虽说也不错,可比起江南糕点味道就差远了。”
常言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没曾料想,这话被炊饼小贩听到了,这厮一脸不悦,随即朝费无极瞪了一眼,没好气的扔出一句话:“走开,走开,别妨碍我这生意。”说着居然上前推搡。费无极尴尬一笑,转过脸去,原来小贩揭开锅盖,要添水,如若不是躲闪及时,就尴尬了。
“走啊,当心锅里的炊饼跳出来对你凶巴巴。”张明远见路人都瞅着费无极要不要发火,就马上自嘲道。种浩会意,马上拉费无极离开,张明远紧随其后,只有炊饼小贩一怔,站在那里气呼呼的双手叉腰,有人招呼他,他也无动于衷,好生了得。
“大相国寺周围听说小吃多,味道也不错。”种浩抬头远望,不觉笑道。“本来这江南糕点味道就不错,莫非我说的不对?”费无极固执己见,还对方才之事耿耿于怀,闷闷不乐,细细想来也是自个的不对,不禁乐个不住。张明远心知肚明,费无极自来都是觉得自己很对,别人有错,还能言善辩,可把那黑说成白,白说成黑,就笑了笑:“看看你,孩子气太过。少说一句没什么大不了。你倒好,当着人家摊位客官面胡说八道,人家不生气就奇怪了。可见这祸从口出,实在颇有道理。”“无极真逗,这在京兆府也不可如此,何况东京了。”种浩素知费无极这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想起自己当年随爹爹去集市也这般经历,自然心知肚明,马上叹道。“有什么了不起,大惊小怪,小题大做,鸡毛蒜皮,鸡毛蒜皮。”费无极摇摇头,摆摆手,笑出声来。顿时灰头土脸,无精打采。说着三人找了家食店,点了几道菜,要了一壶酒,喜乐无比的畅饮开来。这嘴里吃着菜,味道不错,喝酒起兴,居然忘了方才的不快。
“那边有正店。”费无极环顾四周,见这店铺显然没对面店铺大,对面人头攒动,有不少拉骆驼的波斯人,走来走去,进进出出。“对,我看到了。有波斯人,想必是老字号的正店了。”张明远点点头,一杯酒下了肚。
“叫什么名字?”种浩问道。“孙羊正店。”费无极看得仔细。店铺大旗写得清清楚楚,门口匾额也道:孙羊正店。四个红色大字,在黑色牌子上,熠熠生辉。“他们有什么好吃的。”种浩又问。“好像是专门卖羊肉的,不过就是有一点不好。”张明远路过打听了一番,故而记得很明白。“不过什么?”费无极问道。“就是太贵,我们可吃不起。”种浩乐道。“抠门!”费无极挖苦起来。“不抠门,你掏钱好了。”张明远用手指头朝费无极后脑勺轻轻敲了敲。“我还是吃我的花生米好了,果然味道不错。”费无极乐道。张明远、种浩面面相觑,笑个不住。
片刻三人又到相国寺周围的小吃摊上品尝一番,一时间还是意犹未尽。东京果然令人流连忘返,好生喜欢。环顾四周,人头攒动,三人并不感觉乏味,反而越走越有趣,这新鲜事越看越多,有些波斯人的瓷罐里有蛇,波斯人把蛇绕在脖子上,东京小女孩看的吓得哭了,小男孩却笑的咯咯作响。
张明远道:“天色还早,要不要接着逛一逛?”“那感情好。”费无极道。种浩指着前面的漕运大船,喜出望外道:“汴河上船来船往,很有意思。如何造出这般大船,真是不敢想象。没曾料想我大宋造船技艺早已胜过了大唐,是也不是?”
“你们看,那边几人干嘛呢?”随着张明远的话语,种浩、费无极看过去,但见有人从船上背着麻袋往一个巷子拐去。看上去,麻袋颇为沉重。那背负之人约摸十七八岁的样子,满头大汗,好生了得。“想必是码头伙计,谋生的法子,乃是体力活,真是难为他了,和我们一般大小,却做这般苦工。”种浩叹道。
张明远若有所思,一瞬间神情肃穆,热泪盈眶,道:“也许他家里穷,读不起书,考不起功名,又不愿当兵,故而在此受些苦,做些体力活,混口饭吃。”费无极挠了挠后脑勺,不以为然,道:“为何不做道士?如今我大宋尊崇道教,他也可以混口饭吃嘛!”种浩笑出声来,马上乐道:“人各有志,何必强求。”
张明远破涕一笑,道:“我道家又不是接济难民之所,看看无极师弟,说的如此搞笑。当然我看这东京汴梁城里不乏假道士,你们方才又不是没看到,有一个道士在酒楼里还搂着姑娘玩呢,那张大嘴真难看,还亲了一口小娘子。可惜了肤白貌美的小娘子了,如若不是银子钱,她会跟那道士?岂不可笑!那道士一看就是个好吃懒做的浪子,是也不是?”“原来这山坡下也有许多小商小贩。”种浩转过脸去,指着远处,只见,一个山坡,垂柳荡漾,有许多摊位卖东西。
费无极也指向远处道:“说说而已,何必当真。假道士多,也是大大的罪过。不用多管闲事,他们自然会有落魄之日。你们看,那边高高的亭子做什么用?”
随着费无极指去的方向,张明远、种浩看过去,看到一个高高矗立的亭子,上面没有一个人。
种浩道:“或许是观景台,我们何不去看看。”张明远道:“既然是观景台,为何没人去观景,想必不是什么观景台。”费无极道:“看看不就知道了,何必在此猜来猜去?”“好,去看看也好。”张明远一语落地,种浩、费无极紧随其后。他们拐过一个巷子,经过一棵大柳树,绕过一个茶肆和一个酒家,再翻过一个小土坡,越过一个小水渠,登上石阶,才算来到这个亭子。
“看看,我们在那边,觉得没多远,没曾料想,走了过来,想要靠近亭子,却要走这么许多路。”张明远笑道。费无极道:“这话怎么说?应该是远看很近,要走却远了,是也不是?”种浩点点头道:“也许这是某种感觉,需要走许多弯路,自然需要许多时辰,感觉就很远。”张明远道:“可见人生之路,非一帆风顺,坎坎坷坷,弯弯曲曲,乃是司空见惯。如若没了耐心和细心,头破血流也在所难免。”
费无极道:“这亭子做什么用?”正在此时,有个青春书生走了上来,笑道:“此处叫做望火楼,如若哪里有火情,可及时发觉,以免误了大事。”种浩拱手道:“兄台想必乃东京人士,不知这望火楼为何没人看管?”那书生拿着一本书笑道:“看,此处早已没有官家来了,这长凳是酒家坏了的东西又修补好放在此处供行人歇脚用的。小可家在郊外,每番进城买书,到此歇脚。”
张明远看时,只见那书名叫做《梦溪笔谈》。“这是什么书?哪里可以买到?”费无极问道。那书生道:“大相国寺东门大街,皆是书籍、古玩、琴、棋、书、画,书铺很多,小可时常过来淘书,书籍做的很好看,也多亏我大宋目下活字印刷之术大放异彩了不是?”说到此处,书生喜笑颜开,喜乐无比。“这书坊如此之多,在东京买书看书实在方便之极。”嗜书如命的种浩叹道。
张明远指着书生手中书卷问道:“兄台,可否拿来一观?”书生笑着小心翼翼地递过书卷,道:“此乃奇书,后世定会永传。”“多谢,多谢!”张明远仔细翻阅了片刻,小心翼翼还给书生。“可有什么体会?”书生道。
张明远马上拱手道:“果然非同凡响,奇书,奇书。这书中二十六卷果然妙笔生花,颇有见解。这其中的各卷果然细致入微:故事、辩证、乐律、象数、人事、官政、机智、艺文、书画、技艺、器用、神奇、异事、谬误、讥谑、杂志、药议。可谓纷繁复杂,博大精深。”书生道:“燕乐二十八调、唐末大曲,此些宫廷音乐演奏技法在其中记述的仔仔细细,实在令人喜欢。这沈括先生关于图本,文章里也多有涉猎。《梵天寺木塔》和《水运仪象台》小可都看了许多遍。”
张明远道:“我看这书虽然很好,可也有待商榷。”书生诧异道:“何以见得,但说无妨?”张明远翻阅着书籍,停了下来,若有所思道:“这条目里的‘神奇’和‘异事’如何给人以怪诞之感。”
费无极接过去看了看道:“溜须拍马,官家之言。”瞅着费无极片刻,那书生顿时一脸不悦,不以为然之际,叹道:“已经很不错了,何必太过苛求?”费无极看到书生一脸不悦就尴尬一笑道:“所言极是。”张明远道:“沈存中为人处事并不敢苟同,他居然墙头草,还喜欢打小报告。把苏学士害苦了!关键在于他与苏学士是好朋友,你们说这人品如何了得?”费无极道:“还有,他还是一个怕老婆的男人。家有悍妇,沈括经常被他老婆张氏拳打脚踢,你们看看这实在难以启齿。”书生道:“我何尝不知,沈括这人还错评过白乐天的唐诗,就是那句大名鼎鼎的‘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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