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种奇怪的特能,不管前一天发生了什么,第二天都能重新建立起联系。哪怕是一场梦,他们都想从中寻找蛛丝马迹来刺激神经的生命,延长活着的乐趣。我知道,总之,我整天期待着黑夜,我从来不喜欢被逮个措手不及。这就是为什么到最后,我只在黑夜睡一晚,我从喜欢在白天睡觉,我耐心地等待着黑夜的降临。如果有什么事要降临到我头上,我更喜欢清醒地存在于现场。
船飞快向前行驶,船的两边溅起了朵朵水花。用来遮太阳的黑帆被风吹得饱鼓鼓的。船好像飞起来了。我看着前方,蜈蚣山右下角有几艘大沙船慢悠悠行驶着,我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他们的船很大,相比较下来,他们就是一艘巨轮,而我们只是白驹下回眸一笑的记号旗。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沉了呢。
“逢春啊,你为什么要拿刀砍杨俗?”梦珍舅妈坐在两条船沿之间洗着自己的雨靴。突然的问话让我不知所措。
我把视线移至远方,我不擅长撒谎。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所以,意识保持了沉默。
“鬼晓得。她现在翅膀硬了,主张大了,管不了她。”妈妈突然换了一副脸。我感觉到她异常的烦躁。
“还小嘞。比我屋里的那几个孩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呢!”梦珍舅妈摆摆手说,她在安慰我妈。
“比不上你家的几个孩子,简约几听话咯,现在嫁人了不知道过得多好。”妈妈显然很羡慕,从她的语气中我听出了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可我不敢继续深入这个想法,因为这很让我痛苦。
妈妈四下望了望,“简瑞,你还没去学校啊?”我突然发现她的声音特别疲惫,她继续说:“大学生活怎么样?”
“大学生活还好,还有个十几天就要走了。”他擦了擦因出汗发亮的脸。
紧接着,她们又聊到了我,辍学的消息以及迷茫的未来,她们讨论的声音很小,伴着机子声,我有意无意地听着。但从他不解的神情中,我确信他听到了全部,他就静静地坐着,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总而言之,我看见倒映在湖面的他眼睛有什么东西浮现出来。
我看见活水舱船沿前散落了许多螺蛳,它们一动不动被射进来的太阳照着,所有这些螺蛳都渗透着痛苦,我知道,我每一次看到它们,心中都充满着忧虑。但我心底知道,它们当中最痛苦的是这些晦暗的螺蛳中我看见一张颓废的面容浮现出来,而这张面容,就是我自己所要求的。我下意识地移动了几步,蹲在了船沿前,我用U形盛水的塑料壶把他们一个一个捡了起来,然后把他们倒进了水桶里,最后随着朵朵水花沉入湖底。
当天空泛出色泽,蛇山悄悄钻进出现在我们面前,蛇山脚下,一大片船停留着,眼看着就快到了,好像我一直等待着,就是这几分钟,就是这样一个太阳发涨的白天,在我所度过的整个荒诞的暑假中,一股昏暗的气息穿越向我扑来,这股气息一路袭来,像风暴一样席卷着我。
我们都盯着前方看,说实话,我有点激动,我是说我看着这些来往的船只已经好多年了,我对它们,我对世上任何东西以及任何人都要熟悉。也许,很久以前,我曾在那上面寻找过一张脸,那张脸有着月亮的颜色和孤独的欲望:那是杨简瑞的面容。但我总是白费力气,因为我从来没找到过。现在,貌似都结束了。从这些熙熙攘攘的船只中,我看不到任何面容。
秀珍舅妈嘱咐我们坐进船舱,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因为现在,我感觉血液在我身体里异常地循环流动。我坐在船舱里,打开了透气窗,爸爸和关景舅舅赶忙停了机子,跳到其他船上,我听见很吵闹的声音,声音中掺杂着都昌人、田湖人、棠阴人、强山人,他们乱作一团,几个女人在哭泣,我看见一个胖胖的长头发女人一把拽住一个低个子女人的头发死命的往后拉像是拉一个即将掉下悬崖的人一样拼了命的向后拽着,然而这样付出的代价却是一个手肘落到了低个子女人的胸前,她并没有多少的疼痛之色,只是腾出一只手来一把拗住低个子女人的胳膊,低个子女人一咬牙咬住了她的胳膊,就这样,她疼到倒了下来,然而她要面对的还有两个男人,一个瘦瘦的男人在喊:“一群吃了屎的。”随后,她被两个男人扯着头发拖到船沿前,她的头撞到船身发出“砰砰”响。然后,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发出呻吟声。一半男人在相互制衡着,人手握着木棍、酒瓶、洗把、摇手。金龙一个跨步,来到了冲在最前面棠阴人的左边,棠阴人一把抓住他左手的钢管,用力一拧,发出咔嚓一声,肩关节已经脱臼,“哇呀”金龙的惨叫声这才响起。
杨普吉从船尾拖过一张沉甸甸的大理石,生锈的木棍刮得船板吱吱响。随后他可能意识到,石头的作用不大,然后他冲进船舱拿出了明晃晃的刀,对着大喊了一声:“金龙的,兄弟,你先开船去县里治疗手。”
“不要紧,我还有一只手。”
我努力寻找着声音的来源,我看见金龙白色上衣沾着血迹,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我不知道,只知道血迹不是刚有的。从血迹湿干的程度,可以分辨出血迹沾在身上已经很久了。他手中握着新的铁摇手,他随时能给别人一摇手。他嘴里念着,“一群畜生呢,你都来咯。狗娘生的!”他吐了一口口水。
人群中有田湖人在喊:“下山人拿的刀。”“神仙来了也没用!今天不打死一两个,我跟他们姓。”一个细腻圆浑的声音一直回荡在我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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