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我站了起来,从我这个视角完全可以看到陆陆续续的船在前后左右移动;其实我很想坐在船尾把脚伸进水里的,随着船的移动,脚在水里会不自觉的跳舞,那是一种别样的感觉;我把船从头到尾仔细地看了一遍,船舱用皮纸铺了一层,主要防脏,每日收网时,网会带上泥巴、水草、螺丝等杂物,而木船清理起来很费劲;船头舱散落着几个空瓶子,随着船的行驶,稍微有点风浪,它们就像打瞌睡似的摇来摇去;船头倒挂着锚、麻绳、记号称陀;四个锚尖头上还有残留的红泥巴,我之前就经常收集锚上的红泥巴以及活水舱的水草,还有船外吸附的螺丝,我靠着这些东西打发时间;中船舱角落塞满了棉花,年久失修的木船早就千疮百孔,只要不是大问题的创伤,渔民早已习惯用棉花塞住进水的洞,可每晚都在提心吊胆,因为指不定什么水就把船淹没了;嗡嗡的机器声吵得我没法集中注意力,我好像又开始头疼了。
我心还是跳的很快,那种扼在喉咙里不安像鱼刺一般,很难咽下,还伴着疼。我内心想象了千万遍,祈求他们不要吵架,我知道这种杞人忧天的习惯不好,但我生来就有一种焦虑感,总是莫名担心某个事情的发生,无目的地心悸、坐立不安,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病,还是遗传关系,外婆有,妈妈有,我也有。这种不安经常会让我濒临死亡的无助感,我试过很多种办法转移注意力,可都不奏效。除了这些烦恼,我不算太不幸,我还是得说,所有的问题都没有解决,我也不渴望时间能打发一切,至少目前时间不会打发一切,事情只会随着时间推移而产生很多的问题。从我学会遐想开始,我终于找到解脱了,在想象中,我找到了爸爸所说的“终点”,可恰巧又是开始,我从一个角落开始走,再回到原处,与此同时,我还试图遗忘角落,以便于能存在空间里。我在书里读过,人最后都会失去时间概念,但是对我而言,意义不大,我始终不理解,一天为什么可以如此漫长又如此短暂。毫无疑问,一天过起来很漫长,但它们却又如此紧凑,一天推着一天,他们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只有“昨天”和“明天”这两个词,对于我来说,时间就是我主观概念的范畴,确切来说,是自我相对存在的一个概念,而非本质复合存在的,于它们没有时间性可言,只有对于此在,时间才有意义。
这个时候,我又想起了那几天发生的事情。
听见别人谈论自己总是很有意思的,即便是在捏造故事,有一天晚上我坐在村前高台看月亮时,我可以说大家对我的谣言还是很多的,其中不乏故事性,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在一定程度上,这些谣言确实对我造成了影响。杨俗高谈阔论,说我喜欢钱和各种男人。杨眸苗急着插话,附和着我的“罪行”,并且没有任何宽恕的地方。但是,有一件事使我模模糊糊地感到不安,但有时我很想参加进去说几句,他们好像在说这件事情时完全把我撇在一边。一切都在没有我的干预下进行着。我的“生活”被决定,而根本不征求我的意见。我不时地真想打断他们,对他们说:“你们想象力真丰富。”被造谣当事人也是很重要的,至少在某一端要需求一个平衡的点。但是三思之后,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再说,我应该承认,一个人对别人所感到的兴趣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例如,杨俗说我和一个男人上床的事很快就使我厌烦了。只有那些和全局无关的片言只语,几个手势动作,或连珠炮般说出来的大段议论,还使我感到惊奇,或引起我的兴趣。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他的思想实质是说我“不干净”或者“婊子”更为贴切。至少,他试图证明这一点。正如他自己所说:“我是个充满欲望的女孩,小小年纪就在外乱搞。”他概述了我在乐亭读书一年中一系列和男性朋友的事。他提出我的高冷,不合群,喜欢冷嘲热讽。那个时候,我是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他的话,因为他说什么“我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而对我来说“姿色”就是搔首弄姿。接着,他又谈到我爸妈的事情。他说我爸的高鼻子终有一天会像鲁迅书中《我的伯父鲁迅先生》描写的一样“碰了几次壁,把鼻子碰扁了”。然后他们又哈哈大笑起来,我发现他观察事物的方式倒不乏其清晰正确。他说的话还是可以接受的。
我在想如果这个时候,我突然从高台跳出来,他们会是什么表情,窘迫还是理直气壮?他们说的话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超过荒谬了,与我而言,他们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通俗来讲是男孩女孩,如果非要去争论事情是真是假,那故事本身就失去了色彩,只是从那以后,村前高台再也没有月亮了,严格来讲,那地方全是泥泞。
事情发生的第二天早晨,舅妈上香完从我家门前经过,用一种嫌弃的眼神看着我,说实话,这种眼神让我感到了不安,可我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直到我妈让我跪在佛像前,我才明白,他们用“无风不起浪”坐实了我是一个“有欲望的婊子“。我跪在佛像前笑出了声,我觉得这一刻如此讽刺,我听着,我听见他们认为我之所以没有考上重点高中是因为我身体是脏脏的,所以导致思想走偏。但我不太明白,仅凭几句话,怎么就能变成沉重思想上的“罪”。至少,这使我感到惊讶,我不再听舅妈说话了,直到我又听见她说:“你看她没个女孩样,还送书?就算去打工说不定也跟别人跑了。惠白。依我所说,你把她嫁给那个有钱的矮子算了。”她朝我转过身来,用指头指着我,继续对我横加责难,但事实上,我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当然,我也不能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但是她这样激烈却使我吃惊。我真想亲切地、甚至大声地试着向她解释清楚,可她喋喋不休的口头污秽让我很厌烦。可就我目前所处的境况中,我是不能以这种厌烦的口吻和长辈说话的。我没有权利对人表示厌烦,也没有权利对人表示亲切。因为我跪在了佛像前。我试图再听听,因为她成功勾起了我妈的愤怒。
晚上,炎热的天气依旧搅动着客厅里沉浊的空气,亲戚们手里的蒲扇都朝着一个方向摇动。他们又来审判我了。有一阵,我注意听了听,因为我爸说:“屋里很困难,我想找大家借点钱。”接着,他继续使用这种口吻,每次谈到我时他也总是以咳嗽结束。我很奇怪。我问逢夏这是为什么。她跟我说:“可能是劣质烟抽多了。”我想这还是在审判我,把我化为乌有,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认为那些谣言于我于他已经产生了相连,不管事情的真假。不过,我已经不在乎结果了。再说,我也觉得我的确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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