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步外,被众人认为拦下惊马的英勇汉子闻声走了过来,拖着一条脱臼手臂,却是笑道:“几位,可否给在下一份薄面,事情既然已了,不如化干戈为玉帛,握手言和岂不更好?”
姬贝戎抱了抱拳,算是打过招呼,但并没有开口言语。
“你算个什么东西,给你几分薄面,你觉得本王爷是给你薄面的人嘛,时大头,给本王爷砍了这厮……对了,他刚才用桌板砸死了本王爷的乌蹄马,得让他赔银子,赔不起就用他家婆姨抵银子,卖给烟柳巷子,哈哈……”
李世昌手指戳在英勇汉子脸上,使劲戳了两下,又是一口啐痰喷出,“真觉得自己会点花拳绣腿,就把自己当神仙老爷了,你觉得自己配吗,不知死活的玩意……呸!”
听得李世昌自报家门,英勇汉子顿时变了面色,宗王府在南城尽人皆知,如何是他一个江湖武人所能抗衡的,对方随随便便给他安个罪名,就算逃到天涯海角,那也是下半生就此打住了,更何况家中还有老小需要人照顾,刹那间英雄气短,光脚断臂的汉子低下头来,如遭霜打。
脸上的口水滑落在地。
姬贝戎叹口气,拍了拍耷拉着头的汉子肩膀,眯眼看着心气高昂的小王爷李世昌,眼睛蓦然一睁,脖颈径直朝架着的刀口上划去。
“当啷……”,钢刀坠地,原来是时头眼疾手快,一脚踢开李世昌持刀的手臂,钢刀就脱手飞出,滑向一边。
被踢懵的李世昌瞪大眼睛看着护卫时头,气到手指哆嗦,嘴里吭哧几下,好算回过神来,随即破口大骂起来,“时大头,你是不是疯了,你竟然……敢踢本王爷,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啊,宗王府给你银子花,赏你饭吃,到头来你吃里扒外,该杀啊,该杀啊……”
混在人群里的捕头陈冲直到这一刻,才有些想明白为何先前木人街那么多围观人众,却是没有一人能说的清楚当初具体发生了什么,就在先前那个小女孩被人从马蹄下推开后,他就有些明白了。
“山上修士……”
他一直混迹在人群中,为的就是摸清楚富记掌柜究竟是什么人,从对方搬张条凳坐下,到后来小王爷驾辇冲过来,对方身上始终不曾出现丝毫的慌乱,反而在那么刹那间显露出一股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沉,接着就是小女孩被人从马蹄下推开,惊马被那个拿桌板的汉子砸死,这么一道过程下来,看上去似乎很合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但就是那么一丁点东西,就像一颗钉子扎在陈冲心底,让他好生难受。
惊马奔冲的力道之大,莫说一个大汉,就是再来上三五个,也根本奈何不得,而一个人随随便便拿块桌板就能解决,若不是亲眼所见,陈冲也不会觉得是真,但关键是眼下所见属实,那惊马尸体还在,这就意味着救人的汉子绝非寻常江湖武人,极有可能是山上……修士!
但在他稍后观察下,这个猜想又被否决,源于那汉子被众人赞叹之际,他贴近听了对方气息,绵长归绵长,但也就是江湖武人的范畴,会些拳脚功夫的武人大多也会些寻常吐纳功夫,这一点他很是明断,所以惊马之死并非此人所为!
一个寻常江湖武人,或许有一拳打死一匹马的可能,但也就仅此而已,至于惊马……陈冲思量至此,果断摇了摇头。
在陈冲挤开人群,去往惊马尸体查看线索的同时,小王爷李世昌已经暴跳如雷,拿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半块硬窝头不断砸着不敢躲闪的护卫时头,嘴里还是那些骂词:“喂不熟的狗东西,敢踢本王爷的手……”
姬贝戎望向围观人众,还与一位相熟之人点了点头,是那北城面摊的掌柜,另一位是那个衔泥巷的清冷妇人,他只是眯了眯眼。
直到打骂累的气喘吁吁,李世昌才停下手,转而开始将矛头指向姬贝戎,“你他妈就是个疯子,先前惊马没踩死你,那是你运气好……”
姬贝戎听着小王爷李世昌好似妇人一般喋喋不休,脑海里却是在回忆方才他偏头撞刀之间发生的刹那事!
护卫时头踢掉李世昌手里的刀,在他看来并非个人胆识所为,而是……被人刹那做了替身,方才能踢出那么妙至毫颠的一脚,不偏不倚,刚刚好使那把钢刀脱手飞落,同时还不至于让他死!
人群里的清冷妇人,他不认为会出手,尸家一脉鲜有插手活人事宜的例子,那位化身面摊女掌柜的尸家一脉女赶尸人多半不会打破此等规矩,再者说他与这尸家一脉并无牵涉,对方犯不着沾惹他这么一位行事诡奇的疯子。
至于另一位……他暂且拿捏不定,对方境界受此天地压胜,但也尚在他之上,他拼着消耗几载光阴为代价也没能捕捉到对方的蛛丝马迹残留,“是大佬无疑了……”,姬贝戎喃喃自语一句,人力有时而穷,他也是人在屋檐下。
就这么一出借刀杀己,还是没捕捉到藏匿在暗中的影子,姬贝戎掐算一算时间,无声叹口气,时日真的不多了啊!
这座虎狼皇都势必要被正顶风冒雪前来的那座极北皇朝取代,但时不待人,他只能从中尽可能推进,剔除一些于这座天地无碍的东西,好加快北下的步伐,尽管南书房那位李姓天子尤不死心,但已经回天无望,这就是大势,不会由一个区区凡俗天子所决断。
南书房。
正执笔作画的李姓天子没来由打个喷嚏,笔锋一斜,一副冬梅傲放图就这么毁于笔下,搁下画笔随手将画纸揉成一团扔进纸篓,坐下休息的李姓天子随口问了一句,“那惊马雪辇可曾拦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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