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西星战战兢兢走进并不算暖和的屋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就矗在那里四肢僵硬,像个木头人,话也不会说,怀里的信笺也忘了要拿出来。
来俊臣将沏好的茶端给正在书架前随意打量的天子,笑道:“陛下若是想看,大可让人将这些书送去南书房便是,微臣摆陈在此,无非是附庸风雅而已!”
天子抿口茶,笑着将一卷落灰的书卷放回书架,“君子不夺人所好,寡人要是将来爱卿这些好不易搜寻而来的古卷一并要了去,这天底下的人若是知道了,还不知道会给寡人扣什么帽子……”
“陛下圣君仁心,深得民意,微臣就是明珠之侧的顽石,发光发亮指定是不行,但好算可以替陛下做些尽心侍奉的事宜,也算是不枉为臣一世!”
来俊臣深明圣意,在这一方面可与那位退位让贤的老相相提并论,如今这位天子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从他知道这位陛下近来时常提及史书云云便能小窥一二,说到底还是逃不过生前身后名,做皇帝的哪有不想被世人惦念奉为明君的,生前不行,死后再被世人唾弃,想想都不免寝食难安!
被说到心坎里的天子哈哈一笑,转身看向尚且站在门口的水人陈西星,笑道:“陈渠大人的公子,可比不得父辈厉害,就说这面圣一事上,就逊色不少,来爱卿,快让人拿些衣服来,你没看到陈大人的公子身上的积雪都化了水吗?”
来俊臣倒也没唤进下人,只是走去另外一间屋子,半晌后拿出一套素朴的衣服,走到被雪水浸透衣服的陈西星身前,说道:“还不叩谢圣恩!”
脑壳一直昏沉的陈西星也不知如何,便应声跪地叩了头,又迷迷糊糊去隔壁屋子换了衣服,等换好后才想起还有信笺要奉上的要事。
将被不知是雪水还是汗水浸湿的信笺奉上后,接过信笺的来俊臣打趣了一句:“陛下,陈大人这般使唤自己儿子,怕是要背上恶父之名的!”
拆开信笺看过内容后,龙心大悦的天子殿下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块随身带的避水兽玉挂件,在手上晃着道:“如此说来,寡人着实要嘉赏一下才可,以免寒了天下将士的热心!”
……
陈西星回到城下营帐中,头脑还是昏沉沉的,他这一路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来的,陈渠从外面巡视回来正在掸雪,看到有些不对劲的陈西星,开口问道:“西星,信笺可是完好无缺送了上去?”
陈西星木然点点头,将一路攥在手里的玉挂件放在宗卷堆簇的长案上,陈渠扫量一眼,神色愈发狐疑,“莫非是来大人打赏于你的?”
……
入城的商贩队伍中,有这么几位颇是引人瞩目,一水的单衣草鞋,与这寒冬大雪的时节仿佛脱了节,几人头顶冒着腾腾白烟,雪落之上便会被消融,敢不远千里来皇都做生意的商贩中也不乏会些拳脚的,知晓这几位是行家里手,或者是山上神仙也不一定,故而没有人会上去触霉头。
推着木车进城的杭荣归四下扫量一眼,瞧得周身无人愿意与之对视,阴婺狠戾的脸上不禁显露几分不明笑意,扭头冲身侧将大刀扛在肩头的同伴说道:“三哥,你说我们这会不会太扎眼,万一牵连到城中老大他们,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
肩头扛刀的歪嘴大汉摇摇头,面如沉水道:“不会的,大哥好歹是读过书的,你我能想到的,他必然能想到,你我按计划行事就好!”
这一行四五人之后又各自交头接耳一番,随在进城的大队伍中漫无目的走着,经过街边一家面摊时,推车的老四杭荣归便止步,开了口:“三哥,兄弟们都走了一路,这会肚子已经空空,不如先吃喝一通,也好有气力去找大哥们!”
这时,一位醉醺醺的酒鬼跌跌撞撞走来,一拍桌子骂骂咧咧道:“掌柜的,给老子下碗卤面,卤子要全牛肉的,银子少不了你……”
酒鬼晃晃悠悠落座,却不想落座时没能瞅准长凳,“啪”地一下坐了个空,地上本就是被踩成雪水的泥地,跌坐在地便是一身泥水,这眼下又是寒冬,棉衣湿透极难干,酒鬼挣扎着从地上站起,二话不说就抄起倒在一旁的长凳,朝着一旁的杭荣归砸了过去,嘴里骂骂咧咧:“知道老子是谁吗,都敢戏耍老子,活不耐烦了……”
长凳砸下,因为酒鬼力所不逮,长凳抡到半空,却是脱了手,在蹭刮到面摊雪棚顶后,“砰”的一声又当头斜落而下,方向却是变了样,径直落向了另外两位正吃面的食客!
就这时,背身而坐的那位食客猝然起身,抬手一记格档,长凳“轰”的砸在此人手臂上,断裂成两截,人也转过身来,形容中姿,但身上有着不俗之气,确切说应该是铁血气息,多半是经历过战事厮杀之人。
“这位朋友,你挪开他人坐凳,不敢承认,又暗中做手脚使祸事东流,这般阴狠手段不似英雄好汉所为吧?”
陈西星眯眼,打量着不远处一行四五人,沉声而说,负在身后的手却是推了推同桌而坐的食客,示意他尽快离去。
被好心提醒的食客置若罔闻,只顾吞吃碗中卤面,直到吃完方才打个饱嗝,一抹嘴气笑道:“这鬼老天,对我姓姬的,可是不太善,吃面都能吃出几只臭虫来,你说这还有没有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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