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气一日更一日的暖,草木渐复,竹叶亦褪去冬寒的青灰而变得滴翠。
被竹环绕的殿内正中有一男子,身形颀长,姿势慵懒,发丝由一条金丝发带高高束着,额前又垂下几丝,窗外的风拂进来,发丝微动,触痒了他的睫毛,此刻,他双目低垂,眉尾锐利,直刺入双鬓,嘴唇轻抿,修长的手指若有若无地一下下敲着手边的茶桌角,一身精绣宽大的盘龙锦袍将他包裹的松垮,却仍能透过他宽阔的肩看出这华服之下的健硕。
陆亦桐年少登基,此时也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在他身边立着的是自幼便跟随在他左右的方海,从前羸弱的男孩此时以至太监总管的位置。
忽而,窗外风起,竹叶大片浮动摩挲着传来沙沙的声响,随着风,阳光一下暗了,竹影由斑驳变得渐渐模糊。
“玉竹大人到了。”门外有人道。
陆亦桐没有抬眼,只是缓缓吐出两个字“进来。”
门轻启,走进来的是一位少年,年纪与陆亦桐相仿,扎在发髻上的银白飘带长长曳在身后,额前飘着几缕碎发,棱角分明的面庞上镶着极温柔的眉眼,嘴角还有一枚浅浅的梨涡,苍夜色衣衫外是细密的银色软甲,腰侧配一柄长剑,剑柄处没有穗子,这一身极干练凛冽的装扮与他苍白却温和的面庞有着强烈的反差。
少年左手轻抚长剑,快步走进殿中,“玉竹参见皇上。”他单膝跪地道,右手撑着地面,头略低,眼微微垂着。
“平身。”陆亦桐说着,手微微一摆,殿侧便进来两个宫女端上热茶。
玉竹谢恩后便立在殿中,并没有落座。
陆亦桐见他如此,侧首看看身边的方海,没有说任何话。
方海是个极聪明的人,跟在陆亦桐身边久了,自然知道了脾性,无需多言,一个眼神便可心领神会,他服身行了个礼,而后便领着众人退下,只留了陆亦桐与玉竹二人在殿中。
陆亦桐见众人已经退下,拿起茶杯小饮一口对玉竹道“你还是如此谨慎。”说着,他指了指一旁的椅座“他们都走了,你便坐着说话吧。”
玉竹又行礼后才在放了茶的另一边落座。
陆亦桐见状,冰山似的脸上微笑了下,他抬起头看了看玉竹,“你从来都是这般小心翼翼,我还真有些怀念过去和你们一起习剑骑马的时候。”
玉竹亦微微笑了笑,嘴角的梨涡让他的眉眼显得更加温润,“那时少不经事,如今,您为天子,我为臣子,理应如此。”
陆亦桐摇摇头“你看玄芝,他还似过去那般,有那一股子少年气,你啊,就是喜欢故作老成之态。”
“皇上说笑了。”玉竹说罢将笑容收起,脸色忽的变得严肃,眉眼将温柔收起,眸子上蒙了几分清冷“臣此次前来是为歧王一事。”
“哦?”陆亦桐嘴角笑容愈深,眼中透着诡秘,右边眉角轻挑“我那位温文尔雅的哥哥又如何了?”
玉竹沉了一沉,缓缓抬起头,眼神却看向了别处“歧王殿下与锦贵人似有私情。”
陆亦桐轻哼一声,身形却明显放松下来,他执起茶杯小饮一口道“我当时什么大事,”说着瞧了眼玉竹正襟危坐的样子笑道“你向我禀报事宜不必太过紧张,在无常司主事了这么久,还没把你的胆性练出来?”
“若是他人之事就罢了,只是这锦贵人是皇上的……”
玉竹还没说完,陆亦桐便大笑道“若锦贵人牵扯进来,最后定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你是怕我成为众人的笑柄,”他说罢,笑容一凛,脸上露出几分狠绝,眼睛向前望着“我不在乎他人怎样看我,你知道的,玉竹,我不在乎,我甚至本不想做这个皇帝,只是,父皇将国家交付于我,我不能看着岚国毁在我手上。”陆亦桐嘴角勾出一个似有似无的弧度“我不仅不惩处锦贵人,还要给她以盛宠,让她成为锦妃,成为后宫之中位份最高的后妃。”
“皇上这是要麻痹锦贵人。”玉竹道。
陆亦桐沉吟了一下,“我父皇是开国皇帝,根基刚稳便殁了,兄长顽劣,开国之臣正值壮年且手握兵权,我年少登基,成为众矢之的,不知道多少人想将我除掉,”说到这里,陆亦桐深深呼出一口气,眼中锐利却又深了几分“我必须将他们连根拔起永除后患,否则,国将无安宁之日。”
玉竹轻叹一声“朝中众臣之中,佑丞卿大人似是可靠之臣,只是其姐卿氏曾入宫为先皇后妃,当时诸事繁杂,因而臣实在无法分辨卿大人对皇上的忠心。”
“卿轩辕,”陆亦桐似是自言自语一般“虽已过去十年,但那到底是至亲之生死,他怨我也是应该的,但是,卿轩辕对我是绝无二心的,”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而后又笑着摇了摇头,“其实我也口说无凭,只是自己如此认为罢了,但在现在看来,若卿轩辕对我早有杀心,他的机会最充足,也大可不必在皇兄与我之间选择将我推上皇位,还把卿清留在我的身边,卿清可是他唯一的女儿。”
玉竹听到这里,抬头道“臣忽想到一事。”
“你说便是,”陆亦桐抬抬手“你我之间不必这般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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