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气势大相径庭,斗到后来,杨忆之越发意气风发,狂态毕露。而岑含这边,无数情绪渐化为一缕笑声,越笑越响,攻势也随之越发狠戾,到得极处陡然一转,笑声变为哭声,狠戾变成阴诡,哭声越来越大,叫人毛骨悚然。
乐心不自觉热泪盈眶,喃喃道:“虽生由死,虽生由死!原来如此!”
曲听风吃了一惊,道:“原来甚么?”
乐心幽幽道:“如今的你便如当年的他,但你却比他幸运得多。”
曲听风诧然。
乐心苦笑道:“因为无论如何,你深爱之人总是还好好活着。而当年,他挚爱之人,却眼睁睁地死在了自己面前。”
曲听风怔了怔,默然无语。
一番对话中,场上二人气势再变。岑含癫狂邪气尽去,指影翻飞间绵密异常,招招藏暗手无孔不入,只不知怎的有股若有似无的哀莫之意。反观杨忆之,则是神色苍凉肃穆,一路“长城剑”使得密不透风,毫无半分破绽。二人看似拼招,实则拼的是神意,谁之“意”更高,谁便占据上风。
激斗中,只听岑含说道:“这第二路,叫‘暗香氤氲’,先生以为如何?”
杨忆之道:“果真是‘幽幽暗香,无处不在’,好指法。”
乐心听得二人对话,不由暗自沉吟道:“方才这路‘虽生犹死’是为洛姑娘而创;那这路‘暗香氤氲’所指,便是兰儿了。”转念间二人攻守往来又走了三十余招,直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曲听风忽道:“杨忆之不愧一代宗师,惊世之才!他剑中藏着的是天下,岑兄以一个‘情’字应之,只怕后继乏力。”
乐心微笑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所以此战胜败,便看这第三路指法究竟是何门道了……来了!”
便在这一刹那,哀莫之意烟消云散,和煦如阳光的暖意涌上心头,一股奇妙的共鸣感宛如高空坠落的水滴落入平静的湖面,漾开一阵阵涟漪。曲听风凝神看去,只见岑含湛然若神,飘然间一指点到杨忆之剑刃之上,清澈无比的脆响中,长剑应声断为两截。
杨忆之惊诧莫名,身形暴退;余光中但见对方轻轻一转,身如游云三步追到跟前,又是一指点到胸前。
这一转一追一攻,并非身法之快,实是妙到毫巅的一气呵成,纵老辣如杨忆之,竟也猝不及防,仓促间只得聚起全身劲力,以硬碰硬。不料二人眼神交接处,陡如挨了一闷棍,当时神志一阵模糊,紧接着一股生平罕见的雄浑之力在掌心一点炸开,登时劲如怒潮,震动五脏六腑,噔噔噔连退十余步才勉强站住,强行咽下了喉头的那一口腥甜,整条右臂已然麻木失去了知觉。
岑含驻足而立,静谧如水。
杨忆之面如死灰,道:“这又是甚么?”
“这是第三路‘一点灵犀’。一路只这一式,聚周身神意劲力于一点一霎之间,转瞬即逝。三路合而为一,唤作‘三生问情指’。”
“好个‘一点灵犀’,好个‘三生问情’。”杨忆之抬头望天,喃喃道,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岁。
杨家众人一时鸦雀无声,以意成技的“落雨惊风”,被人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击败,没有甚么比这更具摧毁性。杨家武林领袖的形象从此轰然倒塌,而“诸子六仙”又多了一人折在“绝仙手”手里。
而岑含接下来又要做甚么?是取了对手性命?还是当着全天下尽情地羞辱他?抑或更为惨烈的报复?
没有人敢再想下去。
但岑含却甚么都没做,仿佛这个人已经不存在,只静静望着北方。
“该来的终于来了。”
北方甚么都没有,只有人。四个人。
四个身形挺拔,带着斗笠,一身汉人服饰的人。但顺着岑含目光看去,眼尖的已经看出来这四人绝非汉人。
只因他们身上的气息,狼的气息。
天山的狼下山了。没有了当初的不可一世,却更加可怕。
众人渐渐看清了四人的面目,除了耶律潜与萧清,还有两张陌生的面孔。岑含一眼便认出这二人正是当年被耶律玄禁足在山上练武的萧雷和萧猛。
二人自始至终目中都没有过旁人,只死死盯着岑含。
对于天山众弟子而言,耶律玄不仅是授业恩师,更是再造父母。这些人无一不是契丹各部族历年争斗中流离失所的孤儿,被耶律玄救上天山,因材施教授以一身武艺。
耶律玄平生性子怪异,外表严峻,又极为护犊;众弟子既深感其恩,又敬之如神。
当年耶律潜带着耶律玄的尸身回到天山,众弟子皆难以置信,整个天山哀嚎遍野。萧雷、萧清、萧猛位居五大弟子,更是哭得撕心裂肺,几度昏厥。
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眼前这个男人。
今时今日,是该好好了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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