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九,清晨。
枯草伴着冰雪的辽北荒原,凄冷、空旷。
灰土色的积云蒙蒙的笼罩在天穹之上,鸟雀嘶鸣着从屯城上方飞过,苍凉的鸟叫在下方这个人烟萧索的土城里回荡着,坟茔一样的土城里佝偻着一群半死之人。
城墙的角楼里,两个衣衫褴褛的兵卒煮着一锅米糠混着草根的吃食充作今日的第一餐,城中已无粮可吃,两个兵卒一脸的颓丧,灰土满布的脸上有些肿胀的创口。
这里是王大人屯,归属奉集堡治下。嘉靖年间,此地临山建垒,绿草盈野,乃是一处颇好的养马地。李成梁治下那些年,谷草满天的王大人屯是那些手持长枪,腰跨三眼铳的大明骑兵在此驻防,鞑子和建奴绝不敢来此寻死。
但近年来辽东大乱,王大人屯几经战乱已经不复往年昌盛。就在今年二月,建奴大军攻奉集堡不下,又转而劫掠王大人屯,村民有的上山避难,有的来不及逃走都死在了建奴手中,此时城外五里尚有一口埋死尸的万人坑。
急促的钟声和慌乱的呼喊一同响起,此地的军户最高长官,小旗官虞建城指挥着城头的老弱们各自寻土城的城垛趴好。
一队身着铁甲的骑士从寒冷的山口古道现身,虞建城看着这队骑兵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寒颤,即使在角楼上,他也能看清那光头骑客的脸上满是杀戮与横行的渴望。
虞建城紧了紧腰刀,看着这些人纵马驰来方向,他心道:这些是建奴吗?难道奉集堡陷落了?
大队骑兵中分出一骑,纵马朝王大人屯土城跑来,待行到城边不远处,众人都看清了这人手持的牙旗,才知晓这是大明的军队。
“我等鞍山驿驻军,奉经略大人命北上沈阳,城头管事何人,上前答话!”
这骑兵说话的功夫,杜文悍麾下兵马此时正缓缓走出山口古道,一个个身着棉袄手持长枪的身影小心的把持着队形,川军的教官骑在马上提着鞭子来回敦促,哪个行差踏错,举手就是一鞭子。
待众兵丁步入荒野后,杜文悍下令原地休息,传令哨骑立刻喊着号子告知各把总、什长。
列阵严整的步卒身后是力夫驱赶着的几十辆马车,其上装着的都是鞍山驿搬出来的粮食。
虞建城久未见明朝官军,此刻看着军容严整的大队人马,喉咙间竟有一股拥堵哽咽的感觉。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哨骑稍待,我上前点验你等的文书!”
虞建城说完话,转身便拽着一根绳子爬下城头,这土墙不过三米高矮,说来也不费几分力气,但是虞建城腹中无粮双腿无力,落地时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骑在马上的哨骑,立刻下马将虞建城扶了起来。
杜文悍等纵马前驱,看那虞建城点验过了文书后说道:“叫你的人开门,我等从鞍山驿出发,连日赶路,麾下兵卒需要休息。”
“小的遵命。”虞建城抱拳应是,又说道:“眼下城南已是空城,正可驻兵休整。”
“好,你前头引路。”杜文悍转而又吩咐身边的督军汉子道:“督军随辅兵、力夫及孟三儿的第一营先行进城,拆了城南的民居,取用木料土坯修葺屯城四边墙。”
一千六百战兵说来挺多,但摘出督战川军、教官和各级军官,也不过分做十二个百人营,二十四个把总各领五十人,总计一千二百人的一线兵员。除孟三儿、王六各领一营居前锋、后卫以外,杜文悍身边随侍着二十二个把总和一应川军督军、教官等将佐。
除选拔了四个懂得火器、弓弩的鞍山驿军户充作把总,组成了两个远火力攻击营,其他十个营皆是身披棉衣外罩甲胄的近身战兵。
至于罗百草这个擅交流的,杜文悍把他派去和沈何一起总管辅兵。
杜文悍带众把总官及一应督军将佐先行入城,待军帐支起,杜文悍便把众人叫来议事。
众人方坐下喘了一口气,杜文悍便着人将虞建城叫了过来。
沈何端着一本名册,左手捏着个毛笔问道:“你姓甚名谁,官居何职,城中男丁多少,户口多少,积粮几何,你且一一说来。”
“小人虞建城,为王大人屯百户所小旗,二月间罗百户战死后,小的便是此地军职最高之人。”虞建城没见过这等阵势,他紧张的斟酌着说道:“城中眼下男丁不过二三百人,户一百多籍,积粮是一点都没有了,前日小的曾遣人去告奉集堡此地遭遇劫掠,那边也是没有什么回馈,我等眼下不过是孤城待死罢了。”
说完话,这汉子想到苦难之处,又看看周遭官军,一时又红了眼睛。
沈何记录完成,朝杜文悍点点头,杜文悍说道:“虞建城,你别特酿的在那憋闷,老子既然来了,自然不教这城中再有人饿死!你且着令安排,聚集城中一切男丁及户口,男丁单独管理,女人孩子另寻妥帖住处。晚些时候,老子营中埋锅造反,你便带人到辅兵营中吃饭,盐粮米肉管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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