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钟大伯家住在一个高台子上,孤零零就他们一户,东南方不远处又有另一处方方正正的高台,此处高台上种着几棵大树,没有住户。再往南是一条大沟,较窄地段有人垫了高垄,雨水小时可通过,雨水大时则被淹没。这是栅栏村真实场景,在梦中则以各种变形出现,沟中的高垄可能变成小石桥、独木桥,也可能消失,只是一道隔绝南北的窄沟,等着我想尽办法通过,或者知难而退,总之经常出现在梦里。我猜想可能是小时候走这条路比较多,而且我的出生地就在沟边,这块常被大人们提起,在幼小的心灵中扎下了根。
是夜,我和小伙伴们在正方台上玩,我爬到树上摘不知名的野果,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就是很好吃。我边摘边吃,边摘边扔,让底下的人接住,吃饱后很容易就厌倦了。几个人商议下一步干什么,有人提议比谁胆子大,谁敢一个人上传钟大伯家的台子,谁就算胆子大。这种事我向来不甘落后,独步天下的轻功正好展示一下,我自告奋勇第一个上去,在众人不知什么表情的注视下,我轻盈地三蹿两跳,就从这个台子移步另一个台子。
脚刚沾地,我就意识到了不对,传钟大伯家的台子怎么左右摇晃得这么厉害,难道是因为我太沉了,旁边的房都没事,我能比它更沉吗?我根本站不稳,就势趴在台面上,趴下后我也找到了摇晃的原因。台面高,南北长,东西短,就是一个瘦长条,上面又建了这么重的房子,住着这么多人,典型的头重脚轻根底浅,不晃才怪。晃动的幅度超过九十度,我的双手死死扒住东西两侧台沿,对,你没有看错,台面还没有我的臂展宽。
我确实害怕了,左面有房子挡着,右面堪称悬崖,一个不注意就得坠入深渊。我也感觉很丢人,大话说出去了,却落得如此狼狈,动都不敢动,不知道背后有没有看着我,但愿他们没有看见我的窘境。台面每晃动一下,我的心狂跳一下,最后竟然跟台面晃动的频率合拍了,这不就是一个大摇篮嘛,只是忘了装边。也就是我,若是真的把小孩放在上面,早就甩飞了。想到飞,我想拍台面而起,然后振臂飞走,但是晃动实在太厉害,我不敢松手。天啊,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谁能来救救我,不行,不能紧张,越紧张晃得越厉害,这跟秋千差不多,我反着劲来,不就可以慢慢停下来嘛!
我被自己的想法惊艳到了,如此惊心动魄的危险时刻,我竟然能静下心来反其道而行之,绝非常人,天赋异禀。我娘说前面那条大沟是龙脉,龙拱肩处不好,而我家老宅就在龙湾,乃风水上佳之地,传言我家必出贵人,哈哈,美!我在心中好好地给自己粉饰一番,说来也怪,台面真地渐渐停止了晃动。刚才我在超级摇椅中晕头转向,此时趁机稳住心神,轻轻一按台面跃向空中,紧接着张开双臂煽动气流,左臂放低慢煽,右臂抬高快煽,来了个漂亮的大角度回旋,飞向正方台。
鸟儿出笼,困兽脱枷,愉悦之情可想而知,我没有直接落在台上,而是在树冠上方悬停,找小伙伴的位置,但是令我失望的是,这帮不讲信义的家伙踪迹不见。我小心翼翼躲避着树杈,落在地上继续找,转念一想,可能我去的时间太长了,他们等不及回家了。
不知道谁这么坏,龙脉沟的独木桥不见了,我照量着距离,用不着飞,可以直接跳过去。我善于弹跳,轻轻一纵,便可越过一条小河,并且可以脚尖点地连续起跳,像袋鼠一样风度翩翩。至今我还没有发现其他人具备此项本事,这也是我经常运用的轻身功夫,不仅可以草上飞,偶尔还能做到水上飞。只是这样本领很不稳定,有时候别说跳,连步子也迈不动。今天,我有自信,就是两个这样的长度也不在话下,牛皮不是吹得,我轻松越过,并且超出很远。
大街被水淹了,而且水流湍急,由西向东冲过来,眼看就要冲到我脚下。我会游泳,不怕水,但是这么大的水流有点发蒙,被卷进去可能起不来,露不出水面就会被水呛死,理智告诉我还是躲开为妙。我振动双臂,飞到大街南面的宅基地上,亲眼目睹大街变大河,汹涌的洪水奔流而下,向东边低洼处树林流去。这么凶猛的水势,肯定会有晚归的人遇险,他们又不会飞,我不如就在这蹲着,有谁上不来的我就挺身而出,搭救于他。
可怜我的英雄之心,等了半天一个人没看见,沮丧地回去吧。走到克存家房子后面,我眼前一亮,王安之正从台面上往下出溜,两只手使劲抓挠坡上的野草,整个小腿已经没入水中。终于让我等到了,房后有柴火垛,我找了一根长树枝,左手抱着树,“快,抓住树枝,我拽你上来。”我豪气干云。王安之抓住树枝后,我才知道台面有多滑,双脚根本蹬不住劲,光靠左臂的力量抵不住王安之向下的拉力,结果英雄末路,人没救成,我也被拉下水。
水没有想象的深,脚底似挨着地似没挨着,我拉着王安之说:“我们看北坡好不好上,先上去再说。”北边的宅基地刚刚垫上,还没有盖房子,我们划拉着水向北坡艰难迈进。北坡土质松软,一脚踏上去直没膝盖,需要费极大力气拔出,但是那也胜过在水里泡着。我们深一脚浅一脚不断陷进去,又不断拨出来,一会儿我拉他一下,一会他拉我一下,爬到台面上时已经筋疲力尽。
八间房的宅基地非常开阔,台面上有几个人在玩,都是村北的,其中就有我的两个表哥。他们玩的项目很诱人,在宅基地上蹦床,整个台面就是一个大蹦床,越往中间弹性越好,只有泥鳅胆色过人,敢在中间玩,其他人都在靠近边缘的地方。
“克俭,你怎么才来,我们都玩了半天了,快来蹦,过几天就失效了。”表哥对我喊着。
“我歇会儿,腿都抬不起来了。”我的目光集中在泥鳅身上,天呀,蹦得太高了,足有好几房高。泥鳅旁若无人,在空中做着各种花俏、夸张的动作,好像一点都不担心蹦歪了摔着。王安之不知什么时候也加入进去,在靠近中心的位置蹦着,时不时给我一个鬼脸。“他怎么不累?”我心想,腿不行,用身体啊,我躺在地上,向中间滚去,在中心与边缘的二分之一点停住。“先在这里试一下,既不会太高,也不至于弹不起来,这里最安全。”我用身体感受着蹦床的弹性,用胳膊把自己支起来又重重地放下,反复几次终于蹦起来。别人是腿着地,竖立着蹦,我是身体着地,横躺着蹦,倒也十分舒服,怡然自得。
“望哥,为什么过几天就不能蹦了。”我边蹦边喊。
“人家盖上房,你还怎么蹦,你以为这宅子垫上是专门给咱们玩儿的。”表哥回应。
我想没毛病,还是赶紧玩吧,这几天没事就过来。因为怕摔到外面,我不敢太用力,不敢蹦得太高,更怕跟别人撞在一块,始终悬着一颗心保持着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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